征文作品
【潤方家譜杯征文】 №:0236-流在碑上的血脈
發(fā)布日期:2021-09-30 瀏覽次數(shù):275
歲月走過了百年,祖父的墳一次又一次的添了新土,可那塊墓碑卻像生了根,從不傾斜。
祖父是父親的養(yǎng)父。父親生前,對自己的身世,緘口不言。也許這是父親的傷疤,不可觸及,但從父親眼神里,可讀出他的沉重。我退伍回來的那年冬天,五十七歲的父親病了,不多久,在祖父墳地旁的山坡上,就多了一堆新土。西邊是父親,東邊是祖父。他們幾步之隔,長相守,無絕期。父親臨終時的特別交待,讓我更想知道他的過去??墒牵S著那鍬黃土戳下,這一切都被埋進了山里。
這倒成了我的一種痛。愈久,越發(fā)的強烈。夜間,山風吹來,也時常地被濤聲攪醒。不同的血脈,不同的姓氏,是怎樣的緣份,使他們成為可親的父子。藏在心海的逐問,多年后,終于從村子里上了歲數(shù)人嘴里知道了關于祖父與父親的故事。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祖父是個農(nóng)民。年輕時,妻子就得病死了。一個幾歲大的女兒,與他更相為命。從祖上分得的一間老屋,月光泱來,影破月疏。幾年過后,祖父不得不將那個未成年的女兒,送給了一個親戚家當了童養(yǎng)媳。歲月冗長,沒有妻子和女兒的日子,祖父的心是空的,生活飄泊不定,不是幫大戶人家做長工,就是給煙行里馱煙包,或是在大山里扛木料。曾經(jīng)能抱得起石磙的漢子,竟然在顛沛流離中蒼老得像個老頭,病倒在江南山區(qū)的一個木棚里。后來,祖父的病雖然好了,可再也扛不起那一根根合抱粗的樹木,只得走出大山,回到了塵封多年的家。
討個女人過日子,留下一脈香火。經(jīng)歷過磨難的祖父,更加有了這份念想。
那年,寒冬臘月,三歲多的父親跟隨祖母來到了祖父家。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開祠堂那天,祖父把娘兒倆領進祠堂,隨著問事族老的一聲長嘯,“開堂——”那種煞氣,頃刻彌漫,從頭直冷到腳根。
祖父一門兄弟八個,他是“二爺”,續(xù)弦,在族人眼里,看中的是父親這脈香火。因而,他的家事,也就成了族事。堂上,眾人肅穆。那一雙雙眼神,就像一把把白晃晃的刀子,懸在祖母和父親的頭上。堂下,煞氣逼人,祖母不敢抬頭。寒風襲來,少衣單薄的母子,更是瑟瑟發(fā)抖。她知道,讓父親改姓,是意料中的事。可是,祖母就是開不了口。她把父親攬在懷里,緊緊地摟著摟著,害怕一松手,父親的姓氏就被拿去了。頭頂上,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在黯然移動,宛若走了千年。突然,祖父“卟嗵”一聲,跪在地上,伸出了乞求的眼神,“那就隨他們母子吧?!弊彘L再次斥問,“你想好了嗎?”“想好了,不改!”他的回答,如同磕頭干脆響亮。不承想,這個老實巴交的中年人,竟然違了“祖訓”,做了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從此,我們與祖父有了不一樣的姓氏,但是一家人。
歲月流年。有了祖母和父親的日子,曾經(jīng)對生活失去信心的祖父,漸漸地,又恢復了元氣。他的善德,也得到了鄉(xiāng)鄰街坊的公允。老少爺們和嬸娘妹子都親切地叫他“二大爺”。二爺?shù)拿?,也在鄉(xiāng)里傳開,似乎,他的身份也高大了許多。哪家婆媳拌嘴、鄰里不和,只要二爺去了,都能煙消云開。那家他曾打過工的煙行,也找上門來,請他做了管事。日子,也一天天好起來。
父親,在祖父呵護下,就像一棵亂石山崗上的小樹,歷經(jīng)風霜,長成了大樹。解放后,父親當了村干部。
村里人說,“那是二爺修的福。”
我想說:那是祖父給了父親一個太陽。祖父的大半生,都在種因。他的愛,不僅給了父親和這個家,也給了他身邊人。
姑母,是父親唯一老姐。父親兩歲時,姑母就給一個跑船人家當了童養(yǎng)媳。不幸的是,姑父年輕早逝。姑母帶著八個子女,風里來,浪里去,在水上討生活。那些年,姑母的家就像風浪中的一葉木舟,隨時都可傾覆。是祖父挺起堅實的臂膀,給了姑母一個避風的港灣。前后十幾載,祖父將他們中的五個子女,從江南接到了江北,供他們吃和穿,送他們上學堂。一個個長硬了翅膀,從山里飛出。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如今,說起祖父,不一樣的血脈,卻流淌著同樣地感情與崇敬。清明,我們都要回去,看看祖父。姑母家的三表哥,每次上墳,都是淚水盈眶。小時候,他因病癱瘓。祖父將他放在竹簍里,三年中,走遍了大江南北,尋醫(yī)求藥,終于使他站起。如果說,三老表能站起來,是祖父創(chuàng)造了奇跡。那么,對困境中的表叔,硬是祖父給了他一線光明。表叔,是祖母娘家的侄兒。上世紀五十年代,因家寒和后娘偏心,上不了浮山中學。痛苦與絕望中,是祖父幫了他。祖父對祖母說,“這孩子苦,我們貼補吧?!币毁N就是三年??杀硎迥侵?,我家也是捏著指尖過日子,從牙縫里省下口糧。后來,表叔考上了醫(yī)學院。畢業(yè)后,當了一名軍人,并成為第一代“大慶人”。
滄海桑田。祖父留下的好,深深地根植于我們血脈中。七0年,祖父七十大壽時,父親請畫師給他畫的那幅肖像,成了我們永恒的記意。寬寬的額頭,長長的臉,大大的鼻子,厚厚的嘴。頜下,留有一捋銀絲飄逸的胡須。他的眼神,溫厚、平和,像海那樣,給人力量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