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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方家譜杯征文】 №:0257-趙氏父子
發(fā)布日期:2021-10-01 瀏覽次數(shù):278
(1)
她冒著膽子對父親說,祖父讓你到樓上去,他有話和你說。
父親氣咻咻病懨懨地回道,上不去,有話說?有話說我也聽不到……
看著倔強(qiáng)又單薄的父親,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祖父患病多日,希望父親能上樓去看看他,父子倆擺哈龍門陣,交代一些后事??筛赣H……,哎,的確,父親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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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被病魔糾纏半生。高大魁梧的身體如縮水的橘子,皺皺巴巴不說,還越發(fā)的干枯消瘦,如一位年輕的小老頭;黑的如煤塊一樣的臉,沒有一絲生氣;就連那雙大手也變形到舉筷捏勺都難了,更別說曾經(jīng)沖鋒籃球場的大長腿,早就歪歪扭扭,儼然一個瘸子。什么爬坡、過河,對于父親來說就是登天。平日里,走個平地都要倚靠拐杖的助力,才不顯得東倒西歪;壞了的身體,一個炸炸雷就能摧毀……。
父親烏青的嘴唇又憤憤地冒出一句,讓萬三去看他。
至于這個萬三,是祖父的干兒子,對祖父是百般阿諛、千般奉承,人人看得清,明得了,可祖父這個聰明人就是要收他為干兒子,還對他好酒好菜招呼著。每次萬三一到祖父家,就跟大爺似的,坐等吃喝。那個時候,年輕氣盛的父親哪里容得下狂妄之徒橫行霸道,就與萬三發(fā)生爭執(zhí),甚至到了動手的地步。萬三哪里是父親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父親打得七仰八叉,聲嘶力竭如豬一般在地上哭嚎。父親卻遭受祖父一頓毒打,險些打壞左眼。自此,父親恨上了萬三,也恨上祖父??蘖R道,他才是你的兒,我不是,今后喊他埋你。
當(dāng)年,祖父在村里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英雄人物,當(dāng)過教書匠、記分員,做過面點(diǎn)師、榨油師,也是出色的生意人,還和紅軍戰(zhàn)士艾尚公一同躲避土匪的圍追堵截,只可惜,艾尚公命喪土匪之手。自然,這樣的祖父,就有很多人愿意巴結(jié),一來可以在祖父這里吃喝一頓,二來還可以偷師學(xué)藝,三來還可以聽祖父講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但祖父唯一的不滿意與缺憾,就是只有我父親一個孩子。這個萬三,是什么時候闖進(jìn)父親的生活圈,又認(rèn)祖父為干爹的,我們不得而知,也沒細(xì)問,只從小就知父親和祖父合不來,是因一個叫萬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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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父親再次狠狠地說道,就算他死了,我也不給他指路。
不知祖父是如何知曉這句話的,躺在床上的病體越發(fā)的萎靡,眼中不時滲出淚來。絕望到好像自己真的死了,如今就是孤魂野鬼,過個節(jié)日什么都無人燒紙上飯,生著沒受這般凄苦,死了反倒慘遭折磨??勺娓覆⑽醋屵@種消極情緒蔓延下去,他起身,走到火箱旁,把老棉鞋搭在烤箱沿上,火鉗一刻不停地摞著未燃盡的木炭,好像這樣就能讓星星之火燎原下去……。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祖父面前,祖父發(fā)現(xiàn)她時,卻錯喊了她的名字。祖父愣愣地看著她,有氣無力地說道,我估計過不了年了,只是你們的父親……。她故意高聲說,不會的,你也好著,父親也好著,上次醫(yī)生說……。祖父的耳朵越來越聽不清,眼神也越來越模糊,蒼白的皮膚更加沒有一點(diǎn)血色,單薄的嘴唇更加的單薄,整個人都似乎矮了一大截。但祖父卻嗯嗯地點(diǎn)著頭。
祖父把她拉進(jìn)房間,說,讓她帶點(diǎn)話,這里有點(diǎn)存款和大洋、大腚(金元寶);這個紅本本里存的是我的安葬費(fèi),另一個紅本本存的是你祖母的安葬費(fèi);棺木也是準(zhǔn)備好的,我是大棺黑木,你祖母的是小棺黑木,只是到時候請人抬有點(diǎn)費(fèi)力;棺木里放著老衣、黃紙、黃煙、起喪壇;遺相也照好的,放在柜子里;還有,還有就是你們的父親,你們也給他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棺木是一定要做好的,萬一,看誰走在前,但……。
祖父最后的話開始語無倫次,也許是祖父預(yù)感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往深里想、深里究。
她早已是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會的,肯定不會的……。
(3)
她把這些話帶給了父親,父親沉默了一陣兒,隨后說,把煙遞給我。她定眼看了一眼父親,示意說,你不可以抽煙??筛赣H卻堅(jiān)持說道,我想抽一支。她幫父親點(diǎn)上香煙,可煙霧纏繞中父親卻不停劇烈咳嗽,直到一口帶有血絲的濃痰從父親的口中噴出,父親才把剩下的煙蒂掐滅,讓她把剩下的半截?zé)煼呕責(zé)熀小?/span>
父親呆坐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秋風(fēng)漸起,幾縷寒意催生了父親不太響亮的噴嚏。
一日,父親杵著拐杖,攀附著樓梯欄桿,試圖沿階而上,可父親不暢快的呼吸阻止了他沿階而上的腳步。父親抬頭久久凝視著樓上,渾濁的眼神不知能否看清祖父歪斜的身子……。父親遲鈍的回頭,卻看到一旁站立的她,閃爍其詞地說道,我……我鍛煉……。她扶著父親的手臂,一言不發(fā)地把父親送回到了他的椅子里。
十月,父親走了,永遠(yuǎn)地閉上了雙眼……。
祖父緊挨著父親冰涼的身體,任由淚水鼻涕橫流,沒說一句話。整日呆坐家門前,遙望父親新壘的墳頭。十月,祖父和父親相遇望鄉(xiāng)臺,祖父扯著嗓門喊,趙興明,老子在這了;來,幺兒,給你買了泡粑;你個小屁娃娃,最小氣;你看,老子的手桿上都還有一口牙齒??;走,幺兒,去你萬三哥那點(diǎn),他給燜了一大鍋洋芋糯米飯,不是他跟你擋了土匪那一棒,你就……。
祖父握住父親的手臂,說,來生你做父親,我做兒子。
【作者簡介】趙以琴,貴州省寫作學(xué)會會員、貴州省散文協(xié)會會員、遵義市作協(xié)會員、播州區(qū)作協(xié)副秘書長、貴州省山花寫作訓(xùn)練營第四、五屆學(xué)員。偶有作品散見于《貴州作家》《遵義文藝》《遵義旅游雜志》《遵義日報》《播州文藝》《播州報》《山東散文》《家鄉(xiāng)雜志》《山風(fēng)》等。作品入圍第二屆“夜郎文學(xué)”“雙年獎”(2019-2020),入圍2021貴州大曲杯“記憶里的味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