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方家譜杯征文】 №:0320-我的兩個爺爺輩
發(fā)布日期:2021-10-18 瀏覽次數(shù):286
安徽合肥·陶余來
合肥市長豐縣陶樓鄉(xiāng)高塘集附近,一處廢棄磚瓦廠旁的老墳地里,“陶仁韻之墓”的墓碑簇新,與年久的墳頭顯然不大相稱。1930年,20歲的陶仁韻,被國民黨反動派槍殺于壽縣羅集(今屬長豐縣),這里正是他的長眠之地。
陶仁韻是我的外公。外公家在高塘集東北一公里左右的小王莊。母親回憶,外公家境殷實,有幾百畝地,還有榨油的油坊、釀酒的槽坊……外公在兄弟中排行老幺,讀書也最多。成年后,家里讓他在羅集開了一家布莊,本想讓他熟悉生意,自立門戶,不成想幾年下來,不見大洋,也不見了布匹。家里人都抱怨外公是“不落路”(意思是“不走正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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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傳來“小仁韻”在羅集被捕的消息。大外公被告知,只要拿出現(xiàn)大洋,可以保釋放人。大外公于是準備了幾百塊現(xiàn)大洋趕往羅集。
一路上,大外公心里都在嘀咕:“小仁韻就算是救出來,小王莊早晚保不齊還是一堆灰?!彼m然不知道弟弟究竟具體做什么,但他明白,弟弟是在干著與官府作對的事,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經營著布莊,卻錢布不見?他越是犯嘀咕,越是腳步踟躇,路過一家大煙館時,他終于再也邁不動步,決意進去好好盤算盤算。
那時候集上的房子多是土坯墻,大外公正躺著抽鴉片煙彷徨不定時,山墻上一塊土坯突然砸下,差點砸中了大外公。大外公猛地坐起:“壞了,小仁韻恐怕不在了!”
大外公匆匆趕到刑場時,弟弟已經躺在了血泊之中……
陶仁韻留下妻子和她腹中的胎兒-----我的“遺腹女”出身的母親。外公被槍殺后,我的外婆也瘋了,她一生只生了我母親這一個孩子。外婆的大半輩子自不待言,我母親幼年起便在幾個叔伯家輪流過活,備嘗艱辛。我本姓周,排行老六,后來為了撫慰母親,父親讓我和弟弟隨了舅舅姓。
前年清明,我站在外公的墳前,發(fā)現(xiàn)突然多了塊墓碑,才知道,是三哥悄悄在清明前為外公打造了一塊墓碑,為的是不再讓人把外公的墳塋當成無主墳,也好讓后人繼續(xù)認得這座墳頭。
恰巧,那天下午在高塘集西南的阮小郢,我們看到上世紀五十年代末,爺爺領銜編纂的《周氏家譜》,其中爺爺親筆書就的蠅頭小楷字跡里,我父親“周世恩”條目下,寫有“娶陶仁元之女”一句,我們這才知道,外公的姓名其實是“陶仁元”,只因過去從未見過其書面姓名,而高塘方言中,“元”“韻”發(fā)音相似,三哥才想當然地寫成“陶仁韻”了。
1923年中共壽縣小甸集特支正式成立,宣告安徽省第一個黨組織的誕生。外公被殺前后,正是壽縣鬧革命如火如荼的年代。外公一定也是接受新思想的熱血青年,只不過從事地下革命活動,其工作嚴格保密,家人不知道他具體做些什么。等到我們兄弟長大,發(fā)現(xiàn)安徽長豐革命英烈譜中沒有陶仁元的名字,欲打聽當年熟悉外公的人士,也無從下手,料當年他們多單線聯(lián)系,甚至屢用化名,了解外公革命經歷的人本就不多,更何況年代久遠,即便找到線索,當事人也未必還健在吧。
1942年的一個早晨,壽縣夏店鄉(xiāng)(今屬長豐縣雙墩鎮(zhèn))一戶農家里,一位穿長衫的中年人對灶臺下燒火的14歲少年說,“小世恩啊,搞快些,我還有急事?!边@位14歲的少年是我的父親。父親當時正燒大麥面芋干糊,催他的,是他的姑父、我的姑爺爺----馮禮壽(又名馮房山)。姑爺爺想早點吃早飯,好趕赴吳山鎮(zhèn)辦事。
中午,吳山鎮(zhèn)傳來一陣槍響,噩耗傳來:日寇將姑爺爺?shù)膬芍皇终朴么痰洞┩?,鐵絲反綁,槍殺于吳山。
姑爺爺與合肥解放后首任市長鄭抱真是吳山私塾同學,后來一同走上革命道路。據(jù)父親多年后回憶,姑爺爺當時是被叛徒出賣,他本可以逃走,但他說“我一走,整個村莊就會變成一堆灰?!?/span>
姑爺爺比外公犧牲時間晚了12年,新中國成立后,姑爺爺?shù)母锩论E很快得到確認。至今,姑爺爺?shù)募依?,還端端正正地掛著姑爺爺?shù)母锩沂孔C書,安徽長豐革命英烈譜中,“馮禮壽”的名字也赫然在目。
兩位革命英烈,一個寂然無名,一個名傳后世。巧的是,我們今日回憶他們時,竟然都出現(xiàn)了“一堆灰”的描述,那是怎樣讓人揪心的白色恐怖?。Ρ冉袢?,“到處都是活躍躍的創(chuàng)造,到處都是日新月異的進步,歡歌代替了悲嘆,笑臉代替了哭臉,富裕代替了貧窮,康健代替了疾病,智慧代替了愚昧,友愛代替了仇恨,生之快樂代替了死之憂傷,明媚的花園代替了暗淡的荒地!”我們的生活何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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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使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想起他們就心里難過?!睘榱酥腥A民族不至于淪為“一堆灰”,我的兩位至親甘愿讓自己變成了“一堆灰”。
1975年深秋的一天,病中的周總理突然問醫(yī)護人員有沒有六安瓜片茶。當周總理喝著工作人員找遍京城大小商場才覓得的六安瓜片茶時,回味良久后說:“我想喝六安瓜片,是因為想起了戰(zhàn)友們,想起了葉挺將軍,喝到了六安瓜片茶,就好像見到了他們……”在當年的黃埔軍校和中共兩廣區(qū)委中,有一大批六安人,僅黃埔一期就有許繼慎、王逸常、楊溥泉、曹淵、孫一中、廖運澤、彭干臣等。周恩來那時和這些六安人朝夕相處,并多次派許繼慎等人回鄉(xiāng)建黨。周恩來情系六安瓜片,并非僅僅是為品味香茗,而是為了重溫一段重要的情感記憶。
長豐羅集、吳山當時皆屬六安壽縣,我的外公、姑爺爺何嘗不也是周總理至死掛念的那一群“六安人”中的一員呢?兩位親人雖然化灰飛逝,但他們用生命踐行信仰,讓我們這些后人自豪,也時刻警醒我們不忘初心、牢記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