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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方家譜杯征文】 №:0357-行清風(fēng),望細雨
發(fā)布日期:2021-10-20 瀏覽次數(shù):287
河南洛陽·楊亞麗
蜀黍棵長得跟樹一樣,真不知道,我媽把手搭在眼皮上望,就能把風(fēng)望來了?
大七月,我坐在地頭的樹下,光看螞蟻搬家,都一身臭汗。我媽攏了半天蜀黍溝,人像水里撈出來一般。
臨近晌午,天像蓋個了蓋兒,悶熱不堪。我也學(xué)著我媽的樣子,手掌抻平,搭在眼皮上,向河灘底下眺望。那里地勢低,也許有風(fēng)經(jīng)過??上?,裸露的河床,只是鵝卵石和蒿草的牢籠。
該下場雨了。我學(xué)著大人的口吻說。我媽噗忒兒笑了,接著又感嘆說,不行清風(fēng),難望細雨呀。我站起身,蜀黍棵密不透風(fēng),屏障般擋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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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還沒露臉,估計也悶壞了。我媽用毛巾抹抹汗,又貓腰鉆進地塊里,繼續(xù)揮汗如雨,繼續(xù)被蜀黍林淹沒。
小暑過后,蜀黍噌噌一個勁兒竄。土里仿佛埋了豬飼料,一棵棵,膘肥體壯。蜀黍根須發(fā)達,胚根在土里拼命下扎,節(jié)根用力從莖節(jié)上冒出。
節(jié)根又分為兩種:地下節(jié)根和地上節(jié)根,地下節(jié)根四五六層之多,地上莖節(jié)也有兩三層。地上節(jié)根又叫氣生根,青里帶紅,毛衣簽子粗細,像龍爪一樣彎曲,抓著地皮,仿佛要開辟另一片天地。
哈哈,蜀黍也會生氣啊,怪不得根都是紅色的。我媽卻說,是裸露在地面的緣故,和土豆見光發(fā)綠一個道理。
蜀黍長得好,就怕刮大風(fēng)和下猛雨。蜀黍身條再敦實,也只是草木之軀,擱不住風(fēng)旋雨撲。每當風(fēng)雨過后,我媽會第一時間跑到地頭,視察經(jīng)她手一粒粒種下,一棵棵施肥、澆水、鋤草的蜀黍們。蜀黍棵倒地不起,我媽摩挲著,心痛無比,像將軍哀悼著陣亡的士兵。
土地養(yǎng)著莊稼的命,莊稼連著莊稼人的心。
為了抗倒伏,我媽趕緊做的功課,就是給蜀黍培土——起土圍在蜀黍根上,順便挖出半尺深的地溝。這樣很辛苦,可一來除草,二能讓蜀黍根基厚些,三來還能保墑。還有一個作用,能順暢過水,不怕澆地或下雨時悶倒蜀黍棵。
地里傳來沙沙的聲響,很像起風(fēng)了??晌抑?,那是蜀黍葉摩擦著我媽身體的聲音,或許還是汗水打濕泥土的聲音。忽然覺得,我媽不就是清風(fēng)嗎,莊稼的清風(fēng),我家的清風(fēng)。不對,她應(yīng)該是一場細雨吧。想著想著,好像真有一陣風(fēng),從地溝里鉆出來,輕拂著我的身體……
“行清風(fēng),望細雨”,我媽常常掛在嘴邊,用途還很廣泛。
村西頭,順伯把侄兒紅軍帶到城里,供他上學(xué)。我媽說,那是菊娘行下了清風(fēng),才望見細雨。菊娘嫁到門里,公婆去世得早,小叔子順才七八歲,菊娘長嫂如母,慈愛庇佑,順伯才能考上學(xué)端上公家的飯碗。
村東頭,強叔蓋房想多挪一磚,一墻之隔的弟弟死活不讓。我媽說,那是強子沒行下清風(fēng),難望細雨。當初,他弟弟生大病,強子破米不蹦不說,連個照面都不敢打。
春節(jié),小豆倌的母親琴姨來看我媽,掂了可多東西。我媽嗔怪琴姨見外,也不怕累著自己。琴姨說別小看她,還年輕著呢。兩個老太太,合起來將近一百六十歲,一見面拉著手,小孩子一樣歡喜,更像親姐妹重逢。
小豆倌是豫東人,二十多年前的冬天,他才十六七歲。我媽出門割豆腐,見他凍得嘴唇發(fā)青,忙給他端了一碗熱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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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碗熱湯,就是我媽行下的清風(fēng)。但凡琴姨來兒子家小住,第一時間都會來探望我媽(由我媽做媒,小豆倌落戶在了鄰村)。
前幾日,我媽又提起了琴姨,說她人好。我搖頭晃腦說,世間之事,本就與種莊稼無異,種瓜得瓜,點豆得豆,不行清風(fēng),哪兒來的細雨?
我媽笑我跟她學(xué)成了。我說,和您老人家先比,女兒還差得遠呢,一輩子出不了師,也不想出師。
【作者簡介】楊櫪,本名楊亞麗。散文寫作愛好者。洛陽文學(xué)院簽約作家,中國自然資源作協(xié)會員、簽約作家?!堵尻柾韴蟆穼谧骷?。中國作協(xié)2020年度深入生活扶持項目簽約作家?!赌档ぁ冯s志編輯。出版散文集《獐子路過瓜田》,作品見《福建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黃河》《大地文學(xué)》《散文選刊(選刊版)》《海外文摘》等期刊。征文多次獲獎。曾獲“羅峰”杯第二屆全國非虛構(gòu)散文大賽二等獎,大地文學(xué)散文提名獎,東麗杯孫犁散文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