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自貢·舒仕明

我的父親82歲了，生活在鄉(xiāng)下老家。在我的印象中，父親基本不發(fā)脾氣，以致被母親罵了一輩子，依舊樂呵呵的，是我心目中最標準的慈父。

自小時候起，我就發(fā)現(xiàn)，外面的人，好像誰都可以欺負父親，即使被人冤枉了，他依舊笑呵呵的。好在母親強悍，經(jīng)常站出來替父親“伸腰”，把對方罵得落花流水，回到家后，母親又少不了把父親數(shù)落一頓。

有一回，和我家挨著秧田的那家人田里的水第二天突然全干了，于是對方便懷疑是我父親放了他的水，因為我家秧田的水滿滿的。面對對方的指責甚至帶“刺”的挖苦，父親陪著笑臉，反復解釋說沒放他秧田里的水，可對方就是不信，反而越說越難聽。母親趕場回來恰好碰到，把背篼往地上一放，劈頭蓋臉地向?qū)Ψ搅R了過去，父親在旁邊好言相勸，生怕得罪了人家似的。經(jīng)仔細查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那家人的田埂被黃鱔打穿了洞，水自然就漏走了。面對真相，對方下不了臺，故意說是我父親放的黃鱔，真是欺人太甚，母親想去理論，父親卻呵呵一笑道：“算啦、算啦，那黃鱔已經(jīng)被人捉來下燒酒了！”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我們幾兄妹知道父親老實，不會給我們幫忙，所以在外都小心謹慎，從不去惹是生非。這成了父親的驕傲，走到哪兒都夸他的孩子聽話，將來肯定孝順，他的好日子在后頭，眉宇間滿是希望和憧憬。

因為父親很可靠，容易讓人信任，加上心好，總想幫人撮合好事，所以有那么較長一段時間，他當上了媒公，到處幫人做媒。那時候生活困難，能吃上一頓好的飯菜實屬不易，父親做媒的時候就輪流背著我們幾兄妹去改善生活。一直到今天，我都能想起在父親寬厚的肩膀上，一邊聽他給男女方賣力地介紹情況，一邊聽著他沉重的喘氣聲和“咚咚”的心跳聲，那是我在父親背上賴得太久，不想下來造成的。

父親當過幾年民辦教師，是有點文化的人，算賬之類的自然不在話下。開始的時候，母親也叫他去趕場，父親挑著一擔黃豆，在集市上賣，有人來和他聊天，不斷抓起黃豆來看，一邊討價還價，但就是不買。母親趕來，問父親賣了多少，父親說一點都沒賣，母親不相信，說羅兜里的黃豆明顯少了。經(jīng)旁人提醒才知道，剛才來抓父親黃豆看的人，把豆子一次次地隨手“流”進袖子里去了……沒有一點防備心的父親，還有一次賣鴨子，人家站起來，把秤舉得高高的讓他仔細看斤兩，殊不知下面卻有人把他的鴨子挪走了。這樣幾次之后，母親再也不敢讓父親去賣東西了。父親也樂得省事，趕場買賣東西之類的事干脆不沾邊，老老實實地種他的莊稼去了。

在我讀高中和大學的時候，家里經(jīng)濟異常困難。父親被母親罵著戒煙，可父親戒了幾天，感覺渾身無力，根本干不了活，他就去村里的商店里悄悄賒最便宜的煙抽，等去下苦力掙到點錢趕忙去付賬。如此多次，被母親發(fā)現(xiàn)了，實在沒辦法，父親干脆自己種葉子煙來“過癮”。

記得我第一次領到工資，給父親買了條五牛煙，他高興地像個孩子，拿著那條五牛煙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地散，直到散完了才回家，面對母親的責備，父親第一次頂嘴說：“嘿嘿，這么多年都是我抽人家散的煙，這回我該好好散人家一下了！”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日子過得飛快。一晃，父親就八十出頭了。讓人感到神奇的是，父親從沒住過院，也沒輸過液，身體一直杠杠的，而且還種著不少莊稼，栽秧打谷照常干，挑百來斤的擔子也不氣喘。以前我們都覺得父親有些“窩囊”，現(xiàn)在看來是他的樂觀豁達、不計得失、宅心仁厚、與人為善等品德，反而活出了禪一般的境界，一生少了諸多煩惱，少了病痛，收獲開心幸福，似乎蘊含著大智若愚的超人智慧。

最近回老家，父親依舊樂呵呵地對我說：“不要擔心，我和你母親的錢夠用，我們都享受著國家的高齡補貼，又有我的代課補貼，還有糧差補貼，以及我種的這些莊稼，喂的家禽家畜等等，好多份收入呢！現(xiàn)在日子越過越巴適，越過越安逸，連高鐵都修到家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