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婁底·蔡金龍

我的鞋柜里放著兩雙鞋子，一雙是我買給母親的保暖毛皮鞋，另一雙是母親給我做的燈星絨圓口布鞋。

20世紀七十年代初，我們?nèi)冶幌路诺睫r(nóng)村接受再教育。那時，我們穿的鞋子都是母親動手做的布鞋。母親的一雙手，一年四季都處于忙碌之中，夏天是她準備原材料的最佳季節(jié)。她將家里無法再穿的破爛衣服找到一塊，將家里的門板取下擱到堂屋里，又在煮飯時將燒開的米湯濾出來用桶子裝著，就開始了工作。她先在門板上涮上米湯，然后就將破爛衣物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貼到門板上，將整張門板貼滿后，又在貼過的破爛衣物上再涮上一層米湯，再貼一層破爛衣物。就這么一層蓋一層的，要蓋三到四層，將幾張門板這么粘滿了，再搬到太陽底下去曬。到晚上將門板搬進屋里，將上面曬干了的破爛布扯下來，就成了一張完整的厚布殼。到做鞋的時候，母親就用舊報紙按我們腳的大小畫成鞋底樣，比照布殼剪下來，這些就是鞋底的料。至于鞋面，母親是用自己紡的棉線，請人用木織機織的粗棉布，再到供銷社買一包硫化氫，燒一鍋開水，將白色的粗棉布同硫化氫一塊放到鍋里煮一會，撈起拿到山溪水里漂凈曬干，就成了青色的布了。母親剪一大塊這樣的青布，下面墊塊白色的粗棉布，用針線固定，再按鞋底的大小剪成鞋面，放到一塊備用。做鞋時先做鞋底，母親用多張剪成鞋底樣的布殼殼疊到一塊，用長針粗線一針一線將這些布殼殼緊密地縫結實，就是一只厚厚的千層布鞋底了。這縫鞋底的過程是十分辛苦的，母親在縫鞋底的時候哪怕手指戴著鐵箍子，手上也經(jīng)常布滿了針扎的小血眼子。我們那時全家七口人，每人一年兩雙鞋子就是14雙呀，可憐了我的母親！有時我睡一覺醒來，看到母親還在煤油燈下勞作，心里就感到一陣陣酸痛。為了節(jié)省鞋子的壽命，我們兄弟姐妹在夏秋季節(jié)白天基本上是不穿鞋的，只在晚上洗涮完才穿鞋子準備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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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我被安排到城里工廠工作，母親在為我準備行李的時候，將一雙粗布鞋放到我的行李里面，對我說：“勤儉節(jié)約是持家創(chuàng)業(yè)的法寶，做到了這一點，你就可以終身無憂?！钡焦S工作后，我大概穿了兩三次，就沒穿了，因為覺得自己是工人了，再穿這老土的鞋子不好意思，再說自己有了工資收入，可以到商店里買好鞋子。有年春節(jié)回家，我給母親買了雙保暖的毛皮鞋。母親拿著我送的鞋子，又看了看我腳上穿的皮鞋，沒說什么，只輕輕地嘆了口氣。過完春節(jié)我回廠里上班時，母親從柜里拿出一個布包，對我說：“皮鞋雖然穿著好看，但買一雙要好多錢呢，我做的布鞋樣子不好看，可穿著舒服，也不要錢，常年下來可以為你節(jié)省不少錢呢。將來你還要成家，用錢的時候多著呢?！蔽医舆^布包，打開一看，是一雙新布鞋，知道是母親為我做的，心里便十分激動。在以后的日子里，無論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工作上，我都謹記著母親的教誨：勤儉節(jié)約。幾十年的日子雖然過得平淡，但衣食無憂，生活幸?？鞓?。

2002年底，母親不幸患病去世，我回家奔喪。在整理母親的柜子時，我從柜子里取出一個布包和一個鞋盒，打開布包，里面一雙嶄新的燈星絨圓口布鞋。我取出來穿到腳上，十分合腳，便明白這是母親為我做的。再打開那個鞋盒，里面是我20年前給她買的那雙保暖毛皮鞋。母親只在冬天寒冷的時候拿出來穿幾天，天氣暖和了就抹得干干凈凈放到鞋盒里收起來。20年了，鞋子還是完好無損?？粗鴥呻p鞋子，我的眼睛紅了，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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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兩雙鞋子帶回家里收藏起來。每到母親忌日，我就將妻子和女兒喊到一塊，把鞋子拿出來，向她們講述著母親身上閃光的點點滴滴……

【作者簡介】鵬程，本名蔡金龍，男，湖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婁底市婁星區(qū)作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婁底市婁星區(qū)文聯(lián)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