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臨泉·戴希

 

阿黑是狗的名字，是我家喂養(yǎng)的一條狗。因它毛色純黑，故稱之為阿黑。

自阿黑來到我家又到它走失，屈指算來，整整十個年頭了。記得十年前，春節(jié)剛過，侄女小慧來我家走親戚，身后緊緊跟隨著一個布娃娃似的小黑狗。問她卻不知何故？這小東西什么時間從什么地方跟了過來。我趕緊跑到門外，左看看右瞧瞧是否有人來找，等了老半天，仍不見一個人影，我們只好暫且把它養(yǎng)起來。從外觀看，這小東西也許剛剛斷奶不幾日，一身油光,一看就是個“奶光子”。妻子唯恐這小東西不好養(yǎng)，忙從超市買來幾盒純奶喂它。晚上，臨睡時，妻子對我說，你沒聽人家說，“來貓窮，來狗富，來豬頭上頂白布?！蹦悄陽|院花家來了一頭豬仔,沒過兩年花家爸不就走了。來條狗好兆頭。妻子說著，嘴角露出一絲難得一見的微笑。難怪妻子這么熱情大方，人都舍不得喝，卻一下子買了幾盒喂它?？磥恚@條狗的到來，無疑給妻子傳達(dá)一個信息，讓她看到了一線希望。這那里是一條狗，分明是一場春風(fēng)，給我們貧瘠生活的大地帶來了生機(jī)與活力。想想也是，這幾年，為了孩子們上學(xué)，我和妻拼盡全力東拼西借才湊足了學(xué)費，然而卻落下一筆不小的經(jīng)濟(jì)負(fù)擔(dān)。生活的重?fù)?dān)叫人苦不堪言，就像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們只能省吃儉用,節(jié)衣縮食。大暑天，妻仍穿著一件厚厚的棉布褂子，常常熱的汗流浹背，每當(dāng)我看到這一幕，心中就會泛起一陣酸楚，只恨自己沒有養(yǎng)家糊口的本事，連累了妻子跟著受苦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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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匆匆，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阿黑在妻的精心照料下，長成一條半大不小的狗，短腿長身，毛發(fā)越來越顯得烏黑發(fā)亮，圓圓的頭、尖尖的嘴、兩耳半耷拉著，尤其是那雙烏黑明亮的眼滴溜溜亂轉(zhuǎn)而又善解人意，一個眼神一個手勢，它都能心領(lǐng)神會去完成任務(wù)，然后，又一聲不響匍匐在你的眼前。它很粘人，常常緊跟在妻的身后形影不離。有時妻下班剛走到巷口，它一眼看見便一陣狂奔過去，又是扒又是蹭活脫脫像個小孩見到親人一般親熱個沒完沒了，妻子也不得不大聲呵斥，它才停下，搖頭擺尾前面引路去了。

常言道：人往高處走，水向低處流。這條狗的到來，真的給我家?guī)砹撕眠\，用“否極泰來”一詞形容一點也不過。接下來的日子那可真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第二年春天，我應(yīng)聘到政府一家單位做了一名收發(fā)員，雖然工資不高，但福利還不錯，這畢竟有了固定的收入，多多少少減輕家庭的一些負(fù)擔(dān)。工作之余，我重溫舊夢，仍然癡迷于文學(xué)，把精力都用在讀書寫作上。蒼天不負(fù)，歲月靜好，我的散文先后在省市及國家級報刊上發(fā)表，轟動了整個單位，也受到領(lǐng)導(dǎo)的多次表揚。又過了兩年，女兒大學(xué)畢業(yè)，并順利考入編制；之后兒子也找到了工作單位。短短幾年的光景，我家那可算是喜事重重，好事連連，緊接著兒子女兒各自建立了自己的家庭，偌大的院落一下子顯得空蕩蕩的，冷清寂寞了許多，惟有我和妻子相依為伴，這時的阿黑倒也顯得尤為活勃，滿院子都是它的歡快身影。

2018年的春天來點特別早，幾場南風(fēng)刮的小草綠了，花兒開了，鳥兒叫了。這期間，女兒打來電話叫我和妻子一道去上海，幫她照看小孩一陣子，這訊息像一枚石子投進(jìn)了平靜的湖面，打破了我們平靜的生活，也給妻子出了一道大大的難題：不去吧，自己的親骨肉，對不起小孩；去吧，家中的一切又該怎樣安排？尤其是阿黑，帶又不能帶，賣又舍不得，活生生的一條狗，無疑是給人家“烹鮮會嘉客”，于心不忍？妻子思來想去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安穩(wěn)，時不時還唉聲嘆氣，絮叨不斷，我也被這種情緒所感染，不知如何是好，很難下決心，最后還是聽從對門鄰居馬老婆的勸告：“放了它，讓它那里來還那里去?！痹?，說著容易做起來難，但，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也只好如此了。臨行前，妻子噙著熱淚緊緊抱著阿黑親了又親，激動的阿黑又蹦又跳，歡喜無比。我們剛踏上公交，阿黑狡黠的一竄也上來了，在駕駛員的呵斥下，我只好把阿黑趕下去，阿黑一扭頭我看到它兩眼發(fā)光，好似淚水閃動，好似在訴說著什么，我仿佛聽到：主人你好狠的心，怎個不念一點舊情。多年來，我一直追隨左右，忠實地看家護(hù)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能把我撇下，一走了之。感情的閘門一下子決堤，波濤洶涌在胸間，淚水一下子淹沒了我的視線。為了不影響同車人的情緒，我強(qiáng)忍著低下頭，卻瞥見妻子早已淚水漣漣......車啟動了，我看到阿黑仍然在后面依依不舍追趕著。我情不自禁的把頭伸出窗外大喊：回去吧，阿黑。阿黑好像沒有聽到似的，依然緊追不舍。

一個星期后，我接到了馬老婆打來的電話，說“這幾天阿黑一直趴在門口狂叫，給它東西也不吃?！逼拮勇牶笠荒槺?，熱淚盈眶，當(dāng)即決定要回老家去，我們勸道，花錢不說,來來往往的折騰身體也受不了，好說歹說，妻子才打消回家的念頭。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妻子再次打電話詢問阿黑的事，回話說，好幾天都沒看到阿黑了。妻子放下電話，沉默了一陣子才說，看來，阿黑真的成喪家之犬了。

2019年的春天如期而至，我和妻子結(jié)束了也算是上海之旅的行程，回到了家鄉(xiāng)。到家后，妻子顧不上休息就馬不停蹄開始了她的滿大街的尋找阿黑的計劃，穿街過巷找了半個小城，均無消息,累的坐在那里只喘粗氣的說“看來，找到阿黑非常渺茫。哎，上次我是咋找到的？”妻子癱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又自言自語嘟囔著......的的確確，阿黑的走失給妻子的精神帶來不小的打擊，我深怕妻子承受不了，安慰道：“想養(yǎng)明天上街再討一個吧？”

“不養(yǎng)了，何必再惹傷心呢！”看來妻子真的心灰意冷達(dá)到了冰點。我也極力抑制自己不再提阿黑的事。但，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上次阿黑走失的情景。記得也是春暖花開時節(jié)，一天，一家人都沒在意，到了晚上仍不見阿黑的身影，妻子慌了神，逐街挨巷的尋找，一邊找一邊還“阿黑阿黑”的喚著。半夜，我醒來看到妻子十分落寞地坐在那，便問：“何故？”答曰：“等阿黑”第二天妻子又早早出去，傍晚時分帶著阿黑高高興興的回來說：“新村有戶人家的狗發(fā)情，把咱家的阿黑關(guān)在院中，幸虧我找的及時，不然準(zhǔn)叫那家人給吃了?！笨蛇@次阿黑就沒有上次那么幸運了，時間也太長了，也許阿黑找到了新的主子，樂不思蜀，也懶得回家，也許早已叫人家烹了，種種猜想常?？M繞于我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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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的走失，不僅深深影響了我的情緒，而且也給妻子思想上帶來傷痛，無論怎樣表述，我都有著推卸不掉的責(zé)任。若心存一點善念，也不至于阿黑流浪街頭，也沒有今日痛恨不已?？傁胫f不定哪天阿黑掙脫繩索自己跑回來。以至于我們走路時，只要看一條黑狗，就疑似阿黑，直到它跑遠(yuǎn)了，妻子仍“阿黑，阿黑”的喊著，更有甚者，一次我真的夢見阿黑，它無精打采，一身臟兮兮的老淚潸然......“狗東西，你那兒去了？讓我好找。”一腳踹去，猛然一驚，原本是“南柯一夢“。

小院里沒有了阿黑，一下子顯得空寂冷清了許多。夕陽下，晚風(fēng)中，妻子常常獨自一人站在院中，雙目緊緊盯住那扇尚未關(guān)閉的大門，期盼著阿黑早日歸來。此情此景，讓我倍加惶恐不安，而又無可奈？

阿黑呀，阿黑！你可知道：我在深深地呼喚，你怎不回家吆！

思前想后，無論再忙，明天，也就明天，一定討回一個黑狗來，也許，這樣能填補妻子內(nèi)心那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