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廣州·倪西赟

“夾著尾巴做人”，在很多人眼里是一個貶義詞。可對于我來說，“夾著尾巴做人”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家風”，一種傳承。

二叔，我們家族中的第一個“夾著尾巴做人的人”，也是我們家族，我最尊敬的一個人。

二叔當年腦瓜聰明，學習成績很好，極有可能成為我們家族的第一個大學生。但是二叔兄弟姐妹多，家境貧困。爺爺有一次很嚴肅告訴正準備高考的二叔說：“你下面弟妹多，就算你考上了，也沒錢給你繳學費、給你生活費?！倍逶久髁恋难劬龅讼氯ィ低悼蘖藥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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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二叔考上大學也沒有去。他畢業(yè)后下過煤礦挖煤，去工廠翻砂劈鐵，還挖過溝干過建筑。雖然辛苦，但是二叔把賺到錢的都給了爺爺，家里的桌上偶爾有魚有肉吃了。仁厚的二叔，為了一家人過得好一點，放棄了自己大好的前程，第一次感覺到了“夾著尾巴做人”的快樂。

后來，村里選干部，需要有覺悟，有學歷，又年輕的人補充上來。村里選來選去覺得二叔最合適。因為二叔讀的書多，村里讓他做會計。二叔接手村里的會計后，很快發(fā)現(xiàn)其中有很多貓膩，于是向村主任提出來要規(guī)范村里的賬目和報銷手續(xù)。村主任哼哼哈哈，不同意也不反對。二叔愣頭青一個，他按照國家相關(guān)制度和規(guī)定，制定了村里的賬目規(guī)范和報銷制度。那些找他來報銷的干部，常拿著一些不符合名目的報銷單來報賬，二叔不給他們報銷。他們對著二叔大吼大叫：“你看，主任都簽名了，到了你這里怎么就不行了？你的官比書記還大？”二叔說：“報賬不看官大關(guān)小，而看規(guī)不規(guī)范，合不合理?！庇行┤苏f：“我去投訴你！”二叔說：“你想去就去，我不會攔著你。”也有人“善意”提醒二叔，讓他“夾起尾巴做人?！倍寤卮鹫f：“有些事要夾著尾巴做人，但這種事上我不會夾著尾巴做人?！?/span>

有一年，村主任因年齡問題，辭去了主任之職。村主任辭職的時候向鄉(xiāng)里推薦了二叔，經(jīng)過鄉(xiāng)里考察和村里選舉，二叔成了村主任。

當了村主任，二叔才真正體會到有一些事很難回避。比如吃飯、送禮。村里的事大到婚喪嫁娶，小到鄰里之間的雞毛蒜皮，總會找到二叔，要么讓二叔來撐門面，要么讓二叔主持公道。在做些事之前，村里的人喜歡請二叔去吃飯，或是登門送一條好煙，一瓶好酒。他們覺得，不請二叔吃飯或者不送點禮，二叔就不給辦，不公正辦。有時，二叔不去吃飯，他們就把禮品送到二叔家里。他們把禮品一放，就走了。二叔有時讓二嬸馬上給人家送回去，有時自己給人家送回去。時間長了，也很煩。后來，二叔想了一個辦法，在大門口焊了個圍欄，每天晚上鎖住，只要看到有人提著禮物來，都會不見。只要看到來人兩手空空，才會讓人家進來。二嬸對二叔說，你看人家都正大光明的打開大門，你看看咱們，都夾著尾巴不敢見人。二叔對二嬸說，不要太高調(diào)，夾著尾巴做人，我看也挺好。

二叔還帶領(lǐng)村里人種果樹，學技術(shù)，村里漸漸富裕起來。我們村也成了鄉(xiāng)里的先進村。鄉(xiāng)里有干部也經(jīng)常來我們村視察。二叔一反常態(tài)，知道鄉(xiāng)里要下來人，他就會讓其他人接待。他一個人要么去山溝里去干活，要么去村里人的果園里去幫忙，實在沒辦法了才會出來接待。村里人都說，人家的村主任都恨不得親近上面下來的人，咱們的村主任卻夾著尾巴躲人，真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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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xiāng)里也多次提拔二叔去鄉(xiāng)里工作，都被二叔拒絕了。他在村主任的職位上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我參加工作以后，我經(jīng)常打電話問問二叔的身體，也經(jīng)常和他聊聊天。他說，他的身體很棒，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感謝以前當村主任“夾著尾巴做人”那段時光。那個時候，不去大吃大喝，不去放縱自己，才有了這個好身體。二叔還告誡我，現(xiàn)在年代比他那個年代誘惑更多，一不小心就會墮落。二叔還和我說，他現(xiàn)在有空也看看書，他和我還談起老革命家習仲勛，教育妻子、子女也要“夾著尾巴做人”。

的確，我在新都工作時，在單位當了個不大不小的“官”，經(jīng)常有人求我辦事，吃飯或者送禮，我時刻記著二叔“夾著尾巴做人”的處事智慧，我也會像二叔一樣，該“夾著尾巴做人”時就夾著尾巴，絲毫不松懈……

【作者簡介】倪西赟,山東人居廣州，廣東省作協(xié)會員。原花都區(qū)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