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靈璧·晏金寶

   

農(nóng)忙還沒有結(jié)束，岳母大人又病倒了，隨即被送到了縣城醫(yī)院。妻在縣城帶孩子上學(xué)兼做臨時工，這下又要忙著去醫(yī)院照顧老媽，不容易也沒辦法，此乃天天經(jīng)地義的事。

我在鎮(zhèn)上做點生意，晚上大多回家和父母一起吃飯。 剛到家，父親就開始嘮叨：“聽說東頭你大娘又去縣里住院了，啥情況了，咋也沒見你抽空去看看？”我說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醫(yī)院有規(guī)定，除了陪護人員以外，不準他人隨便進出。父親聽了，雖然嘴上不說，不難看出他心情還是有點不悅的。其實我已抽空去探望兩次了，只是都被拒之門外。

父親說的東頭俺大娘不是別人，指的就是俺岳母大人。因為我和妻是同一個村莊，他家居村東，所以村人都習(xí)慣叫東頭，還有就是對岳父母的稱呼上，也與其他地方有所不同，比父母歲數(shù)大的岳父岳母稱呼為大爺、大娘，反之則稱呼叔叔、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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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上次俺大爺生病時一樣，父親對我也是嘮叨不休。說起來，大爺已經(jīng)離世十余年了，那是一個乍暖還寒之季，他的病情需要轉(zhuǎn)入徐州治療，全家都在為舅哥脫不開身而發(fā)愁。父親知道后，立即就帶著嚴厲的口氣對我說:“你舅哥那邊有事走不開，你必須先把事放一放，治病要緊，絕不能耽誤了最佳治療時機。關(guān)于我去徐州陪護的事，其實我已和舅哥商議好了，只不過還沒有來得及和父親說罷了。盡管如此，可他還是嘮叨了一個晚上。

我怕父親第二天繼續(xù)嘮叨，天還沒亮，就早早爬了起來，哪知他竟比我起的還要早，原來他是一直在關(guān)注著我的動靜。心想，我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怎么還拿我像以前貪玩而不太聽話的孩子，不由搖頭苦笑。父親看我起來后，才放心踱回自己的房間。

我匆匆洗漱完畢，臨走時，父親又出來一陣嘮叨：“你放心，無論你在徐州多少天，我給你看好門，一定要把你大爺跟我一樣看待才行！……”

在徐州四院，我每天照顧大爺?shù)娘嬍称鹁?，端屎端尿自不必多說。特別是他老人家最后的日子，便秘非常嚴重，看他痛苦的樣子，我不得不用手摳來輔助他解大便。以至于同病室的人都認為我是親兒子，一個勁地夸我。大爺聽了，道出我是他八個子女中最小的女婿時，他們更是感到驚訝不已。

早些年我在溫州打工，每逢村里有老人離世，父親都是第一時間打電話，要我提前請假回來忙事。通話時我正在忙著加晚班，知情后欲掛斷電話，而他在那頭卻不停地嘮叨，倘若你不來家，他不來家，人家的事怎么辦？按我們這里的習(xí)俗，給老人送終是頭等大事，有句俗語：“萬事皆小，送終為大！”由此可見對送終是何等的重視。特別是抬棺入土需要幾十個壯年合力才行，而村里大多是留守人員，所以缺少人手問題往往是令事主非?？皯n的事。

記得小時候，無論是在飯前飯后，只要我們兄妹在場，父親就是像是打開了的話匣子，總是嘮叨個不停。遠的說有什么楊家將、岳飛的忠，關(guān)羽、張飛的義；近的有東頭某媳婦服侍病床婆婆十余載，毫無怨言，堪作孝賢楷模，村南的某姐弟父母早亡，是在兄嫂手中成人成家，此事稀有，如此等等。還有就是我對毛主席的無比崇拜，也是與他的言傳身教分不開的。

爺爺去世的早，我很少有印象，據(jù)母親說，他雖然目不識丁，但對他人熱心，對家人既苛刻又愛嘮叨。母親剛嫁過來時，就常聽他嘮叨，要勤儉持家，和睦鄰里，友善親朋……也難怪母親每聽到父親嘮叨多了，就會說:“你呀！和他老（我爺爺）一樣性格，沒事就愛沒完沒了的嘮叨，也不知道人家煩不煩，只要孩子們在，就沒看你的嘴能閑一會兒。我看，你們家的嘮叨，就是祖?zhèn)鳎　?/span>

父親是個普通又普通的農(nóng)民，識字極少，沒讀過什么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家教家規(guī)，更不懂得書本上的那些博愛、仁義、孝悌、廉恥……但他的嘮叨又無所不包。父親記憶力好，感悟深，其實他的嘮叨，一是從祖輩口中相傳來，二是愛聽古書中獲得，而在對我們兄妹嘮叨時，可能又稍作用心良苦的加工，聽似家常嘮叨，細品一下，無不蘊含著深刻的大道理，其實就是對兒女們的淳淳教誨。也正是父親的嘮叨，使我們兄妹幾個于懵懂無知中漸漸地學(xué)會了做人，可謂受益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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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來，父親身體一直不好，特別是患了腦血栓以后，舌頭也硬了，吐字也不清楚了，明顯懶得說話，幾乎聽不到他嘮叨了。平時已習(xí)慣了父親嘮叨，現(xiàn)在卻有些不太適應(yīng)了。每看到父親日漸蒼老而消瘦的身體，有種莫名的傷感涌上心頭，真想時光能夠倒流，突然有一種沖動想對父親說，我要把您愛嘮叨的習(xí)慣繼承下去！

有一次閑聊，我終于向他說出了在心里埋藏已久的這個想法。父親聽了，頗感驚訝，一時顯得很不自然，轉(zhuǎn)而問道，你不再煩我愛嘮叨的毛病了？我微笑著點了點頭，就我這微微一笑，父親頓時有了精神，一時高興的不知所措，竟然熱淚盈眶，瞬間又流到了嘴角。

不難看出，那是父親最欣慰的淚水。父親一生咽下無數(shù)次的淚水，我想，以前都是苦澀的，這次一定是甜甜的。

【作者簡介】晏金寶：網(wǎng)名，滄海一粟，安徽省宿州市靈璧縣人，系宿州市作協(xié)會員，作品散見于各類報刊雜志和網(wǎng)絡(luò)平臺，有百余篇小文結(jié)集出版。本人生性愚鈍，余生愿用手中的拙筆弘揚真善美，抨擊邪惡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