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河南正陽·牛林

上世紀(jì)60年代初一天的放學(xué)路上，我正低頭走在滿是灰塵的路邊，突然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從腳下灰土中被我踢出，我彎腰拾起，啊，原來是一枚當(dāng)時國家發(fā)行的、面值最大的5分硬幣。我擦去浮塵，硬幣上對稱的麥穗仿佛在對我點頭微笑，好像很高興我成了它的新主人。我喜出望外，要知道，那時的錢是何等的金貴啊，1分錢可以買根鉛筆，2分錢可以買一塊橡皮或一個作業(yè)本……這5分錢還可以買一個好大好大的面包呀。

光聽班里有錢人的孩子說，面包如何如何又松軟又筋道，又香甜又可口，但我就是沒嘗過。我知道家里那時特別窮，常?？凡税肽昙Z。不是大人舍不得給我買，而是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我也從來沒敢纏著大人買過面包吃。

三根筋撐起一個頭，面黃肌瘦的我在面包店門前徘徊，那金黃的面包，像磁石樣吸引著我的眼球，攪動著我的味蕾，我不禁咽了咽口水?，F(xiàn)在終于有了夠買一個面包的錢了，我把這5分硬幣攥得緊緊的，幾次想遞給面包店老板，又幾次把手縮回來，一時不知該怎么辦才好。那時專為兒童作曲的音樂家潘振聲先生那首用滬劇紫竹調(diào)改編、唱響幾代人的著名兒歌“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尚未問世，不然的話，我也可能會想到立即把這5分硬幣立即交到警察叔叔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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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我先帶回家，偷偷藏起來，先摸它幾天，好好體會一下有錢人啥滋味，那時，5分錢在我眼中就是“巨款”。剛到手還沒捂熱就交上去，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就這樣，我手心緊緊攥著這枚硬幣，快樂著、憂愁著，不知不覺回到了低矮狹小的家。母親奇怪地看著我，咋啦？過去放學(xué)回來像個餓死鬼，嚷著要吃飯，今個咋低頭不吭，咦，小右手還握得緊緊地。

“把手松開，我看看！”母親命令道。

我把手背到身后，這無疑是不打自招，手里肯定有東西。母親再次命令道：“張開手！”

我極不情愿地松開手，那枚硬幣出現(xiàn)在母親眼中。

母親一怔，馬上厲聲道：“快說，哪來的5分錢？”

“剛、剛才在路上撿的……”

“真揀的？”

“真的。”

“那你為什么不上交，是不是想留著自個花？給我跪下！”

跪下？我驚呆了，我那時雖不懂“男兒膝下有黃金”，但也知道，只有過年或給老人祝壽時才下跪。平時，跪是對人較大的懲罰。平常一直對我疼愛有加的母親這會兒怎么會因這點小事讓我跪下，對我像狂風(fēng)暴雨呢？我想不通，極不情愿的站著未動。

“快跪下！”母親再次吼道。

我不得不噙著淚水委屈地跪在母親面前，嘴里還嘟囔道：“我反正是撿的，又不是偷的，先放著多玩幾天看著也不行嗎？恁小點的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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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事？”母親聽到我的嘟囔更火了。她揚起右手要煽我，不過，手到我臉邊又停下。她拿著這5分硬幣對我說：“千萬別以為這是小事，做人從小就要干干凈凈，要像咱屋東頭那口古井的水，啥時候都是清清亮亮、明鏡似的。這5分錢，雖然是你撿的，但也不能帶回家，不是自家的東西啥時候都不能要、不能留，不能沾，撿到財物一定要交到學(xué)?；蚺沙鏊??！?/span>

我使勁點了點頭，母親把我拉起來，又心疼地揉了揉我的膝蓋。

母親文化不高，講不出“自律”、“操守”、“公德”之類的道理詞匯，但對我來說，她當(dāng)時那些樸素的語言教誨已勝過任何教科書永遠(yuǎn)銘記在我心間。

第二天一到學(xué)校，我馬上把這5分硬幣交到了老師那里，頓時如釋重負(fù)。

我這一生，是唯一的一次被自己的母親罰跪，她罰得我?guī)资甓碱^腦清醒警醒，不貪不占。每當(dāng)我在官場面對財物的誘惑偶有心動時，眼前、耳邊便立即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母親因5分硬幣責(zé)令我跪下及教育我的那些樸素道理。我曾跑幾公里把液化氣站少算我的兩元多錢主動登門補交；我曾在本市交通路把撿到的、內(nèi)有12萬現(xiàn)金的口袋交到市電視臺終于尋找到了失主；我也曾面對下屬數(shù)次送我的“紅包”堅辭不受……在任時清清白白，退下時坦坦然然。不是炫耀，老夫也曾獲過本市市委授予的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稱號等多項榮譽哩。

這一切，除了組織的培養(yǎng)教育和同事們的熱忱幫助外，我還得益于60年前，母親對我的那次罰跪。

【作者簡介】牛林，網(wǎng)名林子，男，中共黨員，本科文化，曾任縣委宣傳部新聞科科長、縣政府機關(guān)黨總支書記，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全國、省市發(fā)表過上千年篇作品，出版過8部文學(xu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