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阜南·王懷軍

 

父親去逝已整整四十年了，我依舊清楚地記得他去逝前后的一些情景……

 那年，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妹妹上三年級。父親是患癌去逝的（賁門癌），安葬父親的那天早晨，母親看著年幼的妹妹和我，淚眼迷離，泣不成聲地說：“你大（爸）……走了……再也回……不來……”我和妹妹站在院子里那棵枯寂的老棗樹下，低著頭沒有說話，咬著嘴唇，不讓淚水流下來，怕母親看見更加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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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的春天還很冷，老棗樹沒有冒出一點星綠，棕黑色的樹干像是被厚重的砍刀砍過一樣，布滿了深深淺淺的溝縫，冷風(fēng)穿過光禿禿的枝椏發(fā)出嗖嗖的聲音。我和妹妹都不相信！躺在地鋪上病了兩個多月的父親會離開我們，我們認(rèn)為父親只是睡著了，馬上就會醒來……前來吊唁的親戚和父老鄉(xiāng)親越來越多，他們有的嘆息，有的抽泣，有的沉默面露悲哀……

自從父親生病半年多來，母親一直按照醫(yī)生的吩咐小心地照顧父親，父親是個樂觀的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也是個堅強的人，積極配合醫(yī)生的治療，一大家子的人離不了他，可病魔無情，最終，父親還是走了?！蹦愦蟆僖病荒堋邸澳赣H用手輕撫著我和妹妹的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我和妹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話來安慰母親，無聲地點點頭，又搖搖頭，大顆大顆的淚珠終于還是不停地滾落下來……

 春天的油菜花已零零星星地開了，我們就像那些油菜在寒風(fēng)中怯怯地生長。青黃不接的日子是最難熬的，有一天的早晨，我端碗，碗里盛著稀多稠少的清湯面條，我看見了自己瘦削的臉，大大的眼睛，我吃了口飯，“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生氣地說“娘！您做的啥飯呀？淡得很，難吃死了？！”母親含著淚無奈說“鹽吃完了，你爹治病已借了不少錢……”我聽了母親的話低著頭含著淚，一囗一囗地把飯吃完。

  以后連續(xù)十多天，我家都是淡飯。那時，生活困頓，一天兩頓飯，晚上一般是不做飯的。母親想著辦法盡量讓我們吃飽，讓我們捋榆樹葉，槐花，拌上少許的紅芋面蒸著吃，挖薺菜，灰灰菜，面拉條（一種野菜）等野菜下煱。面食總是很少又沒有油水，肚子餓得老是咕嚕，咕嚕地直叫。有時，我偷偷地跑到廚房里，順手拿起水缸里的水瓢舀了半瓢涼水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完，而后輕拍著肚子。土井水甜絲絲的，沁涼，沁涼，特別舒坦，讓人也有一種飽漲的滿足感。不過很快就腹中空空，饑餓更加難耐，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妹妹常常說：“娘，我餓得很，睡不著?！蹦赣H總是低低地柔柔地安慰著我們，說等到新麥下來，給我們蒸白面饃，搟好面葉，面條，讓我們每天都吃飽，“睡吧，‘人是一盤磨，睡著就不餓。’”

  母親小時愛聽?wèi)?，我們本地有些地方戲，如嗨子戲中的《王三姐盼寒窯》、《掰香椿》、《十二月小探監(jiān)》等，她都可以全部唱完，甚至包括對白。盡管母親沒有上過一天學(xué)，我和姐姐哥哥妹妹常常是聽著母親的歌聲，忘了難熬的饑餓而不知不覺地進(jìn)入夢鄉(xiāng)。

在母親的操持下，我們節(jié)食縮衣，用了近兩年的時間還清了父親治病時欠下親戚們的錢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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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艱苦的生活并沒有把我們擊垮，面對生活中的厄運我們慢慢地養(yǎng)成了樂觀，堅忍的品格。父親去逝前曾對母親說過，不管哪個小孩誰愿意上學(xué)，不管有多難都要供應(yīng)。那時，只有妹妹和我上學(xué)，妹妹上到初中一年級就輟學(xué)了，不久就外出打工。最后只有我一個人上學(xué)，生活中我遇到了許許多多困難。既使上學(xué)需要步行十多里，我也不嫌累；既使上午不吃飯我也能熬過去；既使在上學(xué)路上突遇大雨渾身濕透而滋長了許多寒疤（一種濕疹）也能坦然面對……我心中始終有一種信念，堅信生活會越來越好，未來會更加美好！

  歲月匆匆，面對今天幸福的生活。我總會時時回想過去，回想那些清湯寡水的淡飯，而生命中那段無鹽的歲月，一直強健著我的筋骨與體魄，滋養(yǎng)著我的心靈與夢想。今生今世將永遠(yuǎn)定格在心中，揮之不去。

【作者簡介】王懷軍，阜陽市作協(xié)會員，獲過不同類的文學(xué)獎項，出版詩集《接近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