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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方家譜杯征文】 №:0875-親 家
發(fā)布日期:2021-12-28 瀏覽次數(shù):398
作者:江蘇南京·張筑宜
姥姥正在對著碗里的胡蘿卜塊出神,她時常出神,倒不是因為年齡的原因,要想個中緣由大概也是胡蘿卜的問題——眼睛好的人看東西更容易失焦,遠處的廣告牌能拉到眼前來看的清清楚楚。胡蘿卜對眼睛好,姥姥七十多歲了視力比我高出一大截。
姥姥吃了三船的胡蘿卜,而且船上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百度里面有記錄那個年代的河北大饑荒,寫的煞有其事,在小時候我一直不相信,確切地認為是百科弄錯了:因為姥姥的小妹妹確確實實地死于河北大饑荒同年發(fā)生在湖北的饑荒。
那三年當成一年過,開頭一年還沒有滿載著胡蘿卜的運糧船,城里餓死了人,鄉(xiāng)下人殺雞圈豬,日子過得長膘。姥姥的伢死的早,饑荒一來,兄妹四個的娘就跑的沒了影。城里沒有雞沒有豬沒有枯死卻還能下咽的作物沒有水邊的蘆葦桿子沒有山上長痘一樣的紅色刺喇子。幸虧我的大舅爺爺是個有頭腦的,他把姥姥背在背上去敲梁木釘子,把房梁拆下來扔在鍋里面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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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子有股霉味兒,霉味是好的,說明水里面不僅僅是水,也算吃東西了。吃霉和胡蘿卜活下來的姥姥又活了六十多年,后來她再也沒吃過胡蘿卜和霉,現(xiàn)在她卻是覺得又吃了一遍了,這胡蘿卜,是姥姥的親家母夾的,這水是姥姥的親家母倒的。餐館里的好東西,姥姥吞的像是在跟喉嚨里的軟肉較勁。
奶奶看著,笑得跟朵絲瓜花兒似的,細細地開,花瓣兒棉棉的。她一直覺得胡蘿卜是好東西,胡蘿卜在洪家坡的紅土里種不活,只能種白蘿卜,剛剛拔起來的,辣的能澀死人。而且她決定了的事,誰也改不了,也沒有誰敢觸這個龍頭。我奶奶,是當年蒲圻金三角營里六巷的地頭龍。蒲圻街上的人們都怕她搬店到他們的自留地去,只要我奶奶搬去的街,馬上就會籠罩在她密不透風的"陰影"里去。
有一次,一個年輕小伙兒來住店,壞了先給錢再給房的規(guī)矩,第二天早上便人去房空。我奶奶,營里六巷響當當?shù)牡仡^龍,當?shù)厝丝陬^紀傳的生平里就從沒有任何一件關于栽跟頭的事。她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撒腿就追。幸虧前夜里有心有意的攀談,她知道自己確切的目的地。她扒了去漢口的煤車,在湖北秋天的大風里掛了幾個小時,在神山跳了車,沒一句多余的話,搶了我老爺爺,她伢的電動三輪風馳電掣地爬山路。現(xiàn)在,從蒲圻到武漢要開一個半小時的車,火車要不了那么久。在站臺前,我奶奶拽著那混子的頭發(fā),直接把他的頭往漢口火車站的地上砸。奶奶喘著粗氣,在旅店放早飯前回來了,那時候早飯很好,為了這些住店的親家姊弟都是用的神山的土雞蛋。奶奶一口氣吃了四個蛋,然后把手里那被揉的皺皺巴巴的一天房錢甩到爺爺手心里。
那條街上的人敬重奶奶,姥姥自然是不知道這些豐功偉績。姥姥還是呵呵地微笑。姥姥一直是這樣的人。大院里和我媽一個年紀的人全都吃過她燒的飯,我姥爺還在的時候,姥姥除了燒飯,成天像個小鬼似的在房子里飄著。姥姥經(jīng)常把我和我媽的小名喊錯,我不太會城里的蒲圻話,就會說一句,就是姥姥叫我或者我媽吃飯的時候:
“煙子(燕子)——恰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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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燒飯,就燒水,不能燒水就坐著看電視。姥姥家里的電視沒日沒夜不要命地亮著(為了省錢,姥姥看電視的時候從不開燈),姥姥穿著二十年前一樣的花布背心和花布沙發(fā)變成一片顏色。
姥姥現(xiàn)在也是一片顏色。紅的。她臉漲得通紅,在和奶奶的推杯里越來越紅。
奶奶肯定是注意不到這些,她甚至看不見旁邊的爺爺,她滿眼只有自己的笑意。奶奶熟咧地摟著姥姥的肩倒茶,給姥姥夾胡蘿卜和秋葵。好像結婚的不是我爸我媽,反而是她們倆的蜜月似的。
“親家母——您——哎呀,你!你該多吃些。到時候再見著你,我又要想是不是我家傻噠兒渴著你啦。”
姥姥不說話,她紅透了臉,哧哧地笑著吞胡蘿卜和秋葵。奶奶依舊不依不饒:
“我再敬你一杯!親家母——”
【作者簡介】張筑宣,南京傳媒學院大一學生,熱愛寫作,多次發(fā)表刊登作品,熱衷于詩歌、散文創(chuàng)作,受湖北女作家塞壬啟發(fā)開始創(chuàng)作滿懷鄉(xiāng)情的抒情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