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31
安徽合肥·樂和晴
我出生于2001年,秋冬相接之際。從我有記憶開始,就生活在安徽省軍區(qū)后勤部大院的一幢筒子樓里,鄰里之間走街串巷,無話不談。我的父親是江西省撫州市金溪縣陳坊積鄉(xiāng)高坪村人,我的母親是安徽省合肥市義興鎮(zhèn)葛大店村丁大郢組人。小時候,大人們總喜歡打趣,問我是哪里人。說實話,這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長時間……
我的老家江西金溪到合肥大概五百多公里,彼時十九歲的父親乘坐著綠皮火車來到合肥,至此已經過了三十個年頭。幾年前,各種現代化技術和交通工具還未普及,這五百多公里的距離像個巨大的溝壑,將父親與故鄉(xiāng)的思念隔斷。于我而言,回家像是一次朝圣之旅,是一個走出農村的游子歸家還鄉(xiāng)的報恩之路。父親常常教育我,不管走得多遠,都不能忘根,無論混得好不好,都不能忘本。我想這就是中國社會濃厚的血脈親情,在古老而又廣袤的農村大地上,仍在流淌在國人的血液中,體現在每一次“回家”的征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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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高坪村距離縣城六十多公里,向著村口走去,路過祠堂和寺廟,往右手邊的小路上一拐,就到了村里的小學——高坪小學。這是我父親小時候就讀的學校,一直開辦至今。我在小時候通往高坪小學的路還是一塊泥巴地,下點小雨根本走不進去,小學里面坑坑洼洼的操場上顫顫巍巍地矗立著旗桿,上面掛著一面五星紅旗,在寒風中輕柔地飄蕩。
陳坊積整個鄉(xiāng)里只有一個初中——陳坊中學,鄉(xiāng)里的孩子只能到這個學校上學,有條件的家庭可以送孩子去縣里念書。從高坪村到陳坊中學大概有五公里路,父親說,在他少年時候,全是靠走路上下學,一趟路程大概要走將近兩個小時。以前沒有水泥路,沿路也沒有房屋建筑,四下之內一片荒蕪的田野,遠處還有不少墳冢。陳坊中學可容納學生住宿,父親便住校,一個星期回來一次。上個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中國已從百廢待興中逐漸振興,走上了發(fā)展的快車道,而偏遠鄉(xiāng)村的生活仍然比較困難。父親每周日從家里帶好一個星期的吃食,大多是小菜配糠米,耐放,一個星期也不會壞。偶爾帶點雞肉、豬肉也都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留到最后一天再吃。夏天熱得很,放了一周的食物早就餿掉了,舍不得扔呀,就著點咸菜都吞下去了。那時候,餓不死、凍不死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后來,我父親考取了縣里的唯一一所高中——金溪一中。從縣里到家的距離更遠了,坐班車都要將近兩個小時。我父親讀高中的時候,大伯、二伯早就下田干農活,不念書了,全家所有的積蓄都在攢錢供養(yǎng)父親繼續(xù)完成高中學業(yè)。關于他在高中求學的經歷,他說的不多,因為他沒有考上大學,高考時距離本科線差了十幾分。高考完的暑假父親就跟在爺爺后面種田,那一段面朝黃土背朝天,整日汗如雨下的日子,讓他下定決心必須要有文化?!安慌鲁钥嗫嘁魂囎?,怕吃苦苦一輩子”,這是父親經常教導我的一句話。那年九、十月份,國家到縣里征兵,父親一方面為了減少家里開支,一方面聽說能考軍校,他決定遠走家鄉(xiāng)去當兵。為考上軍校,他在大冬天里去掏被冰凍住的下水道,甘心去做別人不愿做的工作—喂豬,在軍隊期間的優(yōu)異表現,讓他獲得了考軍校的資格,最終也如愿以償地考取了南昌陸軍學院,隨后來到合肥,并定居于此。
一個純正中國農村走出來的娃娃,沒有任何背景,靠著全家湊得兩百元,一步步扎根于大城市中。轉業(yè)后,父親到合肥市某監(jiān)獄擔任獄警。因為父親的“逆襲”,他鼓動我們整個家族的后生們走上跟他相仿的路子。我小姑姑想要讀書考大學,爺爺奶奶不讓,他們說:“一個女娃娃要什么文化,嫁個人得哩,家里哪有錢供啊。”那時我父親在部隊已經有些微薄的津貼補助了,他憑著一己之力供養(yǎng)我小姑讀到大學。
除了小姑,還有父親的幾個親侄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們,都走上了念書或當兵的路,現在都在各大城市打拼,生活過得還算優(yōu)越。我父親也因此成為家族里說話比較有分量的一個人,后輩們都有點怕他。但雖心系故土,卻仍受距離阻隔,在家的時間還是少之又少。
高坪小學的學風一直很好,村里剛鋪水泥路的時候,第一個就是修建村小操場,蓋衛(wèi)生所。鄉(xiāng)鎮(zhèn)小學也安排了校舍和食堂,重新刷上了干凈整潔的綠漆。村里人也不吝將孩子送到縣城去讀初中,受更好的教育。縣一中也蓋了新校區(qū),與合肥市的高中相差無幾。窗明幾凈的教室內書聲瑯瑯,教育是改變農村娃娃命運的一個重要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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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家族里面總會出一兩個人帶著整個家族從社會底層往上攀爬?!多l(xiāng)土中國》一書中,費孝通先生認為鄉(xiāng)村的社會結構是一種“差序格局”,整個家族像水的波紋一樣,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遠,愈推愈薄。若那時候父親沒有走出農村,那我們整個家族這一輩的人都不會走出去,只能再寄希望于我這一輩,重復著老一輩人的生存模式,供養(yǎng)自己的孩子讀書求學。這么多年來父親一直是我尊敬的人之一,不是因為他教育我的那些故事多么感人,而是他提攜后輩、不忘出身的品質讓我敬佩。當然,我還尊敬我的母親,如果沒有她的全力支持、包容大度,父親也不可能往老家寄那么多錢供侄子們讀書,接濟大伯、二伯、大姑、小叔家的生活。父親說,當年他一個人在合肥打拼的時候,也沒有錢,我的大爺爺接濟著?,F在他有能力賺錢了,也應該盡所能幫助家里人。這既是責任與擔當,也是傳承與愛。
三十年前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已成為家庭的脊梁,我要感謝我的父親,是他用言傳身教教會了奮斗的意義。
【作者簡介】樂和晴,祖籍江西省撫州市,出生地安徽合肥,就讀于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廣播電視學專業(yè),目前大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