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蒙城·劉勇

家是行軍時的暖，家是行走時的月。

1986年，青春小伙的我坐上綠皮火車一路向北，前往人生第一個鍛煉之地。外出的欣喜超過了所有的牽掛，我如一匹脫韁的馬駒，在軍營這個廣闊天地里喊起嘹亮的號子。

沒幾天，一同隨我而來的老鄉(xiāng)，大多都在安靜有風夜里走進想家的港灣，一度任眼淚滲濕了枕頭。時而在索索寒風中等家里的來信，嘴里念叨著“家書抵萬金”的詩句。我沒他們恁矯情，迎著風跑到山上的長城上觀景。當達到山巔，站立在角樓上，連長說，新兵蛋子，想家都屬正常。習慣了就好了，分別是人生常事。當時，我撫摸著城墻上的老青磚，一種徹骨的寒涼傳到指尖，恍然間撞擊到心底，激起我想起家的厚實和溫暖。臨上車時，媽媽的不舍的熱淚，擦了一遍又一遍，爸爸把帶了二十多年上海牌手表從手腕上摘下遞給我，還有大舅、大姨們的叮嚀，如放電影一樣，都一一呈現(xiàn)在眼前。我才念起家的牽掛，家的期盼，也明白戰(zhàn)友們?yōu)楹吻那牡芈錅I。于是，寫信成了與家聯(lián)系的“專線”，一封家書抵銷了“烽火連三月”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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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龐大的，龐大到野心橫行。呆在軍營里望著天際里的流云，就有了走四方沖動，想利用大好年華游大好神州。可心在軍營走在云端，設想總是如夢如幻，隨著山巔上照射古長城的光影變長、縮短、暗淡，最后淡盡碟紅的夕陽里，走進想家的夢中。當時，多受閱讀的熏陶，不想一簾幽夢，而想情深深雨蒙蒙。不想雪山飛狐，而想笑傲江湖，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晒怅幉贿@樣浪漫，它把幻想拽進現(xiàn)實，拽進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人間煙火里，讓你去品“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而忘卻“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深處有人家”的詩與遠方。我遵循著規(guī)律，按部就班地回歸到故里，開始了人生的常規(guī)行走。

歲月的壘加一年年增大了年齡的尺度，我從一個毛頭小伙走到磨難中年大軍隊伍中，肩頭擔著家的重任。行走中患得患失的磨練，方知家需要剛毅，需要堅強。2017年，剛剛要進入80歲的父親，一個人去澡堂洗澡時不慎滑到，造成股骨頸骨折，他摔倒后就難過萬分，流淚自責。我守在床邊招呼他，看著一家人忙碌著，才感到繁忙的人都回來了，躺在床上的父親也踏實起來。手術很成功，他鍛煉著可以自行挪步，可沒想到的事，另一個病魔潛滋暗長，悄悄侵襲父親的肺部。在省城住院時，他的氣力明顯減衰，我方知“無力回天”深刻含義。當時，母親說，回去把家里房子買了給你治病，父親點了點頭。一個漫長而揪心深夜，我盯著病房外黑漆漆夜空，聽著樓下興高采烈地喧囂聲，不由地深思，此時殘酷的病魔，無情地撕裂著一個溫馨的家。家或許是缺失，也或許有離開。此時，家，溫暖在何方？莊子說過，夫哀莫大于心死。為何我們不言放棄，不離不舍，只不過是那枚明月還在。就如奈保爾所說：“生活如此絕望，每個人卻都興高采烈地活著?！笨筛赣H想活著，也想興高采烈地活著。最終，父親還是沒戰(zhàn)勝肺癌，在2018年的初夏，離我們而去。事后，我在散文《一念花開》中寫道：“父親的音容，一言、一笑、一眼神涌在眼前，我只能低下頭來，淚水漣漣，任失去與悲痛縈繞全身。”

“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別離愁?！倍嗄甑男凶撸诩业暮亲o中漸漸強壯。生活中沒多少隨遇而安，至美靜好，需要的是砥礪前行，不負韶華。只有奮斗著，才能把家建得更堅固持久，把愛釋放的更完美無暇。如著名導演賈樟柯所說：“每一次拿著筆面對白紙，思緒就不由地回到家鄉(xiāng)，那遙遠的汾陽——我的邊城，我的國?！奔沂亲钚〉膰?，國是千萬家。其實家鄉(xiāng)也是我的邊城，我的國。如蘇童筆下所寫：一顆年輕的心突然便被這城市感動了，多么美好的地方，我生活在這里，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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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筆時，我眼前又冒出，當年我從北京部隊復員后，父親逢人便說：兒子回來了時燦漫地微笑，那種笑容既久違，又欣喜。是我20多年來，看到父親最最舒心的一次笑……

【作者簡介】劉勇：筆名漆園無雪、燈芯草，政工師，任職于安徽省蒙城縣政協(xié)。中國散文家協(xié)會理事，世界華文小說協(xié)會會員，安徽省作協(xié)、評論家、影視藝術家協(xié)會會員，市影視藝術家協(xié)會副主席，蒙城縣文聯(lián)副主席，政協(xié)常委；全國小小說高研班輔導老師。近年來先后在《小說月刊》《西散原創(chuàng)》《天津文學》《陽光》《牡丹》等報刊上刊發(fā)散文、小說2000多篇，榮獲省內外文學作品獎60多項，其散文《好友子桐》等作品榮獲十四屆全國青年文學大賽一等獎，多次榮獲“金穗文學獎”“政府文藝獎”。作品多次被收錄《中國微型小說百年經典》《語文同步輔導讀本》《最受中學生喜愛散文全集》《微型小說一千零一夜》《沒有翅膀你別飛》《穿過風雪的音樂盒》等年選、文集、高考題庫，中學教輔教材等幾十種選本。出版散文、小說集《折子戲》《清廉莊子》《能不能陪我跳支舞》等8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