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6
安徽蕪湖·袁傳偉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20多年了,可他老人家與世不爭淡薄名利無論處于何種逆境之下仍專心致志地教學的那份執(zhí)著,每每憶及都由衷地感嘆。
父親是1949年就走上教育崗位的老教師,是故鄉(xiāng)小鎮(zhèn)那所小學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父親生前曾不止一次地說過當時辦學的艱難:破祠堂、土壘課桌、油印課本,沒有工資。他和同事們的年收入是學生家長們自愿付給的幾斗大米,這與義務教學并沒有兩樣。這樣的環(huán)境這樣的條件這樣的待遇,以現(xiàn)在標準衡量簡直不可思議,卻絲毫沒有削弱父親和他同事們的教學熱情。父親視艱難創(chuàng)業(yè)為榮教書育人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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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時的父親至少有兩次重新選擇職業(yè)的機會。一次是縣政府需要秘書,點名要高中畢業(yè)的父親。高中生在那個年代的縣級以下地方很是稀罕,比現(xiàn)在的本科生還要好找工作。可父親謝絕了。父親說:政府文案工作于教育下一代比較而言,還是后者更有意義。父親說這話時并沒覺得自己多么崇高,他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另一次是政府推薦他到北京大學升造。應該說這是一次絕好的提升自身能力的機會,父親也確實很高興,可是,當他想到離開新開辦的學校,不少孩子必將失學時,父親動搖了。父親走不出孩子們依戀的目光。父親始終認為,如果一個人的所得需要別人付出代價,那還是放棄的好。
多年以后,當我們一家5口人的沉重生活負擔全靠父親一個人承受,貧窮到每月都要舉債生活時,過怕了窮日子的母親免不了要埋怨父親。面對母親的眼淚,父親非常平靜地說:不錯,如果我隨便選擇哪種機會,都可能是另種人生另種生活,但是,都不安心教書都想著自己富裕,誰來教書?誰來培養(yǎng)下一代?我們一家的貧窮換來那么多孩子坐在課堂,還有比這更值得的事情嗎?
然而,生活畢竟是實實在在的,父親為選擇教師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那些年貧窮始終像塊烏云揮之不去。清楚地記得有年春節(jié)前夕左右鄰居都忙著年貨,可我家沒有一點動靜。母親急得悄悄抹淚,無奈的父親只好將我二叔送他的那雙皮鞋拿出來,說:生活總不會把所有門窗都堵死,賣掉它不就能過年了嗎?母親愕然。母親知道父親是多么地喜歡那雙皮鞋??墒牵瑸榱诉^年為了生活,那雙皮鞋還是賣了。這件事對我沖擊很大,后來在我上班領到第一個月的工資時,首先給父親買了雙皮鞋。
其實,父親選擇教師所帶來的豈止是貧窮,也使他自己活得很累。按常規(guī),作為學校創(chuàng)始人的他功不可沒,可當那所小學在若干年后已經發(fā)展到一定的規(guī)模時,父親卻被一紙調令發(fā)配到偏僻的鄉(xiāng)村!這與父親不善交際埋頭學問有直接的關系。
我曾隨母親一起到鄉(xiāng)下看過父親。記得那是一天黃昏,當我和母親步走幾個小時才找到那所小學時,看到父親坐在破敗的茅草屋前批改作業(yè),一抹晚霞斜照在他的身上,其生動形象與簡陋校舍形成了極大反差。父親告訴我們農村小學費用緊張,在室外改作業(yè)可以不點煤油燈。而父親為了在天黑前改完作業(yè),竟連晚飯都顧不上吃。母親又心疼又生氣,對父親說:你應該找他們去,為什么偏偏讓你到這鬼地方教書?分明是欺負你老實!父親聽了哈哈大笑:這有啥想不通的?工作需要嘛,我不來別人也得來。
父親是1949年參加工作的,理應享受離休待遇,可上面批下來的卻是退休。理由是他工作之初不是國家供給制,自辦學校是民間行為,教齡從1951年算起。家人和同事都替他抱不平,他卻淡淡一笑:人哪有不受委屈的?再說我本來就是1951年納入編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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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父親有什么不良的嗜好,那么就是他喜歡喝一盅了。父親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喝酒,就是家里生活最困難的時候也不例外。父親喝酒從不苛刻菜,經常是中午剩余的一撮蔬菜就足矣,而且就一小盅,絕不多喝。奢侈時,父親就從口袋里摳出一枚五分的硬幣差我去買包花生米。就這,他還舍不得全吃了,酒喝完了總還剩些留給我們幾個孩子。
父親酒后喜歡唱歌。父親的嗓子極好,經常讓我們聽得入迷。父親唱得都是黃梅戲,我現(xiàn)在也能唱一些就是那時候受父親的影響。每逢這時,母親總要埋怨幾句,說你怎么還有心思唱歌呢?你還是先摸摸米缸吧。父親聽了,很是不以為然,繼續(xù)唱。
這就是我那擔當、干凈和忠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