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3
河南靈寶·薛大偉
上世紀六十年代,寒冬臘月的一天,老院老屋,傍晚。
天空飄著密集的雪花,老院里一片雪白。刺骨的寒風凌冽的嘶叫著,吹得院中那棵老椿樹上的 枝椏嘩嘩作響,不時發(fā)出恐怖的哨聲。樹上喜鵲搭建的鳥巢隨風劇烈搖擺,似有隨時掉落地上的勢頭。不太高的墻頭上一叢叢干枯的野草,被狂風吹的東倒西歪,不時有幾顆被連根拔起隨風飛向遠方。后院崖畔上的酸棗樹上,稠密的酸棗被寒風不斷吹落,好似彤紅的瑪瑙,鋪撒在后院窯洞前的雪地上白里透紅,引得許多麻雀爭相啄食。前院用土坯壘起的已有好些年份的座北朝南廂房老屋,歷經(jīng)歲月滄桑,飽受風雨侵蝕,東邊墻壁上開裂著一道不太寬的裂縫,顯得墻壁不是那么的穩(wěn)固。幾只壁虎從裂縫中鉆進又爬出,昂首吐舌自在又逍遙,儼然成了它們的棲息之地。屋檐下的鍋灶,因常年累月燒火做飯,煙熏火撩,把老屋的正面墻壁撩成了一片烏黑,好像刷過一層厚厚的黑油漆。房頂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融化的雪水在房檐上垂掛著尺把長的冰吊,不堪重負的瓦片不時掉落幾頁,落到地上瞬間摔得粉碎。院中的五只老母雞被寒風吹的卷縮著脖頸迅速鉆入它們的雞窩家。后院的羊圈里,身著厚厚絨毛的 “花臉”和“黑耳朵”六只大綿羊緊緊擁擠在一起,用各自的體溫彼此取暖。天漸漸的黑了下來,寒冷的夜晚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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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里,父親把火爐侍弄的火苗彤旺,屋里暖和如春。寬大土炕的棗木炕邊油光泛亮。多年來給老屋墻壁裱糊的報紙層,好似給老屋穿上了一層厚厚的盔甲。東邊的屋墻上掛著一幅“下山虎”墻畫,畫中威猛的老虎猛撲著下山,好像要驅(qū)趕一切妖魔鬼怪,保佑全家幸福安康。兩邊不太高的炕臺上,點著兩盞用墨水瓶制作的煤油燈,微弱的燈火給老屋帶來了明光。
飯后,全家人聚坐在寬大的熱炕上,各自忙碌地做著自己的活什。大姐納著鞋底,不時將手中的鋼針在頭皮上輕滑一下,鋼針便非常利索的穿透鞋底。二姐納著鞋幫,手中的針線上下飛舞似行云流水,母親看著直喊頭暈。大妹和二妹做著女孩最愛玩的“翻絞”游戲,大妹用打了結(jié)的線繩撐在自己雙手上,讓二妹掐翻著線繩變成另一種線繩圖案,大妹再掐翻成下一個圖案,直至翻到最終的圖案,游戲才算結(jié)束。二妹翻錯了線繩,拼錯了圖案,大妹便大聲的喝斥著二妹,二妹則茫然的忽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大妹,央求重新再來。弟弟坐在土炕另一端炕臺上的油燈下,手握著曾央求我在白天給他畫好的一塊桐木板上的手槍圖案,用小刀不停的刻削著。忽然小刀一滑,鋒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指,瞬間鮮血冒了出來,疼的他大哭小叫。母親趕緊找來棉花,在油燈火苗上點燒,把棉花灰按在弟弟的手指上止血。片刻后,弟弟又開始了他的杰作。小妹躺在母親的懷里,手握著母親的一只手,不停的數(shù)著手指頭,口中不時發(fā)出咿咿呀呀的童聲話語。我坐在油燈下,手捧一本“紅旗飄飄”長篇小說,細細品嚼著書中的段段文字,心緒完全沉浸在書中的故事情節(jié)之中。母親坐在土炕的中間,給兒女們講述她那過去的故事,特別是講到解放前的悲慘生活往事,說到動情處,眼中充盈著傷感的淚花。爐火旁,父親坐在一把快要散了架的圈椅上,拉奏起他那心愛的二胡。
父親前半輩子吃盡了人間苦,受盡了太多磨難。解放前十三歲那年就給地主抗長工,每天起早摸黑吃不飽穿不暖,還經(jīng)常遭到可惡地主的毒打和斷食,長期的壓迫負重勞累,使瘦小的身軀過早的出現(xiàn)了駝背。苦難的生活使得父親沒有上過一天學,但他竟然會用二胡拉奏許多歌曲,雖然音準和節(jié)拍把握的不是十分準確,但仔細聽起來感覺還挺像一回事,特別受聽,真有點不可思議。一曲“東方紅”過后,又是一曲“學習雷鋒好榜樣”,悠揚的二胡聲久久回響在老屋,也縈繞印刻在兒女們的心中。
心有靈犀,父親好像是知道兒女們的心思,起身從外屋取來了紅薯,圍堆在爐火的周圍,用漏了底的洋瓷盆扣在火苗上,爐火傾刻間炙烤著紅薯嘶嘶作響,直到把它折磨烤熟。吃著熱呼呼的熟紅薯,那特有的甘甜味道久久充溢在老屋。
夜深了,困意侵蝕著我們。大姐二姐扔下了手中的鞋底鞋幫,睡倒在炕角。大妹二妹相互扯著線繩躺倒在母親的身旁,弟弟抱著沒有做成的手槍玩具斜靠在炕臺邊,低頭夢見了周公,口水不斷流在懷中的手槍玩具上。小妹在母親的懷抱中早已熟睡,甜甜的笑容洋溢在她那稚嫩的臉龐。父親封好了爐火,添滿了燈油,撥亮了燈花,給兒女們蓋上棉被,靠坐在圈椅上便打起了盹。母親看著熟睡的兒女們,臉上充滿著幸福的笑容。任憑胳膊腿壓在她身上,也不忍心挪動一下,生怕打擾了兒女們的美夢。我放下了小說書本,也甜蜜的進入了夢鄉(xiāng)。老屋外,寒風狂烈的嘶吼著,雪花仍在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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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雪停了,太陽出來了,兒女們精神抖擻的走出老屋,邁出老院,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再后來,姐妹們相繼出嫁,我們兄弟倆也結(jié)婚成家,各自過起了自己的小家生活。唯有父母仍然駐守著老院,住守著老屋,那是父母們對老院老屋傾心不舍的刻骨深情。后來父母先后離開了我們,去了遙遠的天堂世界,愿他們在那里一切都好。前些年國家修建連霍高速公路,老院老屋被深埋于路基之下,從此老院老屋只能印刻在深深的記憶之中。 如今每當想起當年老屋土炕那幸福的時光,懷念之情總是油然而生。那溫馨的日子今生再也不會有了,只是偶而在夢中又回到了老院老屋那寬大的土炕上,兒女們圍坐在母親身旁,聽母親講她那從前的故事,聽父親拉奏二胡的悠揚之聲,吃父親烤熟的甘甜熱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