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04
山東萊陽·徐愛清
我的母親已年僅八旬,至今一個人在農(nóng)村生活。我們兄妹三家都在城里,我在縣城有閑置多年的樓房,曾起意讓母親到那里居住,但他們死活不答應(yīng),后來便不再強(qiáng)求。我明白,從高處說母親是故土難離,舍不得鄉(xiāng)鄰;從低處講是不愿給我們添麻煩、增負(fù)擔(dān)、多心事。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舍不得他們在院里養(yǎng)的那幾只下蛋的草雞。
自打我記事起,我們家?guī)字?、十幾只的,年年養(yǎng)草雞。前些年母親還有一個小喜好:用自家抱窩的母雞孵小雞。每年五六月份,當(dāng)自家有母雞“咕咕咕”抱窩時,他便在一個筐里放上麥穰做成一個雞窩,精選二三十個雞蛋放進(jìn)去讓母雞孵。母親每天定時給盡職盡責(zé)孵蛋的母雞喂食喂水,經(jīng)過21天孵化,小雞破殼而出。母雞咕咕叫著帶領(lǐng)成群的孩子到處覓食,小雞一天天長大能夠下蛋,這種“雞生蛋、蛋生雞”的過程,如一輩輩養(yǎng)兒育女一般,令父親滿足和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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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幾十年來,父母幾乎沒舍得吃過自家草雞下的蛋。
上世紀(jì)六七十年代家里窮,草雞蛋是家庭重要的“經(jīng)濟(jì)支柱”,油鹽醬醋都是從“雞屁股”摳來的。后來,家庭經(jīng)濟(jì)狀況略有好轉(zhuǎn),本家叔侄生孩子送米粥,親朋好友生病去探望,又指望它“裝門面”。上世紀(jì)80年代改革后,家庭生活條件大有改觀,但隨著我們兄妹結(jié)婚生子,父母養(yǎng)的草雞蛋全分給了我們。我們推辭,母親卻說“給小孫子吃”。
記得在縣城工作時,時常天蒙蒙亮就有人敲門,還在睡夢中的我打開門,就見年過半百的母親拎著大袋小袋站在門口。她從二十里外的老家坐公交車送來的,除了帶著露珠的各種時令蔬菜,必不可少的就是一袋母親親手包好的草雞蛋。為了不打擾我們,她放下東西,水不喝飯不吃就往回走,“犟”得怎么也留不住。
進(jìn)入21世紀(jì),父母依然不吃自家的草雞蛋。我們隔三岔五回家,臨走必定捎上一大袋;逢年過節(jié),我們兄妹一起回家時,母親數(shù)著個數(shù)分,一式三份,不偏不倚。孫輩們都長大了,我們不要,母親卻不依,甚至有些惱怒,說不是給我們的,是給孫子孫女的——也許,在爺爺奶奶的眼里,孫輩始終是孩子,永遠(yuǎn)長不大。
2019年,父母聽說我的兒媳婦、他們的孫媳婦懷孕了,高興得合不攏嘴。自此,父母的草雞蛋弟弟妹妹家都沒份兒了,成了我家的“專享”和“特供”,說是給孫媳婦吃。每次回家都要帶回一袋子,時間長了不回去拿,他們就會一遍遍打電話催。有時拿多吃不完變質(zhì)了,依然一個勁兒讓帶。母親的理論是:寧肯多著,不能缺著。
去年,一歲多的重孫女能吃雞蛋了。母親怕家里原有的幾只草雞下的蛋不夠吃,又專門到集市上花高價買了幾只正下蛋的草雞養(yǎng)著。母親更是樂此不疲,原本為了讓雞多下蛋,時不時買點雞飼料摻和著糧食喂。后來聽說雞飼料可能有添加劑,便再也不喂飼料了,專門喂小麥、玉米、雜糧和各種蔬菜。
母親每天還把雞從欄里放出來一段時間,讓它們到院里院外溜達(dá)溜達(dá)、曬曬太陽舒舒身,盡管拉得滿地雞屎,可母親認(rèn)為,雞吃得營養(yǎng)均衡、常運動、見陽光,下的雞蛋質(zhì)量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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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親心里,她老了,已不能為子女做多大貢獻(xiàn);也沒有山珍海味、傳家之寶等稀罕東西給予后輩,只有這有營養(yǎng)且飽含濃濃愛意的草雞蛋。
今年中秋,父母看著已經(jīng)能夠滿地小跑、含糊不清地叫出“老奶奶”,牽著她的衣襟向她要糧食喂雞的重孫女,心滿意足地笑了。當(dāng)然,回城時我們又帶回一小編織袋早就準(zhǔn)備好的草雞蛋。
在老家屋內(nèi)的墻旮旯里,常年能看到一個瓦盆和一個紙箱,瓦盆里是攢著給我們吃的個小、發(fā)亮的草雞蛋,紙箱里是父母買來自己吃的個大、暗紅的“草雞蛋”。年年歲歲,皆是如此。
母親草雞蛋,帶給我們家庭里每個人一生的滋養(yǎng),享用不盡——。
【作者簡介】徐愛清 編輯記者,愛好文學(xué),2014年至今,已在《人民日報》、《中國應(yīng)急管理報》、《檢查日報》,《意林》、《做人與處世》、《演講與口才》等各類報刊發(fā)表作品三百余篇,十幾篇作品在全國征文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