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徽合肥·焦健

爸爸出事的那晚，很少做夢的我夢見了他。我們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微笑著向彼此揮手。后來，我才漸漸明白，揮手意味著再見。那天他便已經(jīng)與我告別，只是我后知后覺。

（一）

初冬的G城已冰冷到讓人無法忍受。那天我裹著從家里帶去的厚厚圍巾，望著窗外梧桐樹上的葉子瑟瑟發(fā)抖，面前翻開的英語書久久停留在那一頁。

手機屏幕被點亮，是來自家里的電話。我怕驚擾到周圍自習的同學，掛斷了電話，將桌上的書本一股腦塞進書本，便離開了教室。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我撥通了家里的號碼，好久，對面才接起了電話。

小姨的聲音，“快回家吧，你爸爸，出車禍了?！?/span>

我看到我注視很久的那片樹葉終于在一陣風的攜卷下緩緩飄落，當葉子掉落在地面，我聽得到一聲屬于梧桐樹的細小嘆息。

“知道了?！焙唵问帐靶欣詈蟊闾ど狭嘶丶业幕疖??！半x開了家，就開始了回家?！迸瓮撕芫玫募?，這一次，我終于可以回家。

家里一團糟。男人們在客廳煙熏火燎；臥室是女人的聚集處，她們有大談爸爸生平事跡者，有掩面痛哭者?？吹轿疫M來，男人們停止了討論；女人呢，摟過我，撫摸著我的頭發(fā)。她們的淚水灑在我的肩頭，“可憐的孩子?！彼齻冋f。

我看到藏匿在房間角落的我的媽媽，她的頭發(fā)花白且凌亂不堪，面色枯槁?？吹搅宋遥劬锏哪瞧Ｓ珠_始洶涌，她跑過來抱住了我：“寶，你爸爸，沒了?！?/span>

那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我爸呢？”

“在停尸房。”她哭著告訴我。

我又見到他了。他從狹隘的小隔間里被推出來，蓋著白布，看不到臉我不確定是不是爸爸，我想或許只是玩笑罷了?？墒前撞急幌破?，我看到了，是他，是我的爸爸。我咬緊嘴唇，努力不發(fā)出抽泣的聲音。我想湊前再仔細看看他，可是他們都拉著我，不讓我過去。我沒哭，他們都哭了，拉著我的手更緊了，像一把把巨大的鉗子。

接下來的日子像夢一樣。有時候我知道我爸爸死了，有時候又不知道?；谢秀便卑职值娜怏w被火燒掉，恍恍惚惚我念了爸爸的追悼詞，恍恍惚惚爸爸的葬禮結(jié)束，恍恍惚惚家里的親戚走光，又剩下了我和媽媽兩個人。

媽媽沒有了悲喜，沒有了正常生活的能力。只是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癡癡傻傻，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像城堡一樣的我的家，塌陷了。

（二）

“我見到你爸了。和平時一樣，早晨去市場買菜，準備做飯。當然飯是你爸煮的，碗還是我刷的呢。”

結(jié)束了最后幾門課程的考試，我又回到了家。

還是原來的家，只是一個人住倍感冷清。媽媽顯得更老了，還沒到五十的人頭發(fā)卻白了一大半。人也消瘦的厲害，根本找不出從前的風采。只是她的眼神里，卻閃著異樣的光彩。

“快洗手，吃飯。你爸爸特意給你做了你愛吃的燒雞公。”

空氣里彌漫著燒雞公火辣的味道。“媽，我爸呢？”“不是在餐桌旁等你嘛。”我看向餐桌，并沒有一個人。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我坐下默默扒拉著碗里的米粒，不說話。飯菜冒著股股的熱氣，熱氣迷蒙中，我看到了爸爸。

“爸！”

我驚訝地喊道，“快吃快吃，嘗嘗老爸的手藝怎么樣？”爸爸給我夾了一塊香菇，我又想哭了。我把滾燙的香菇放入口中，好燙。

“我好想你啊?！蔽业难蹨I還是流不出來。

“想我就多吃點。”爸爸滿臉笑意，和過去一樣。

久違的幸福，和以前一樣。

只是我和媽媽都不說起因為爸爸曾有的痛苦與難過，好像那件事從來都沒有發(fā)生。到底有沒有發(fā)生呢，此刻的我也是迷惑不解。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現(xiàn)實，哪一個才是我虛構(gòu)的夢境呢？

我不想弄明白。

（三）

媽媽的臉上洋溢著久違的幸福光芒。她又像往常一樣懶洋洋，過著簡單又幸福的生活，反正只要有爸爸在我們什么都不需要去做。

可是，媽媽卻在一個晨光熹微的清晨暈倒了。我束手無策，想找爸爸，可爸爸不見了。我打電話叫來了小姨，帶著媽媽去了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是過度勞累。我疑惑不解，有爸爸在，媽媽怎么會過度勞累呢？

我喊爸爸，可是沒有人回應(yīng)我。我在每一個房間里不停地穿梭著，終于我找到了他。

是爸爸的遺像。

照片里的爸爸系著領(lǐng)帶，裝著西裝，沖著我意氣風發(fā)的笑著。

我突然想起來了。冰冷的停尸房，白色的葬禮，還有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我。

爸爸已經(jīng)不在了。

媽媽醒了，顫顫巍巍地向廚房游蕩過去。她切菜，煮湯，然后喊我吃飯：“寶，你爸飯做好了，快來吃飯?！?/span>

我的眼淚終于流出來了。

（四）

又夢見了爸爸。他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還是那種溫熱的感覺。他說，我走了。他說，照顧好媽媽。他說，好好生活。

然后他走了，離我越來越遙遠，終于消失不見。

夢醒了，此刻才是現(xiàn)實。

點擊進入征文活動專業(yè)頁面：潤方家譜杯——“我家的故事”征文大賽

我去房間里找到了爸爸的遺像，用手擦拭去上面的浮塵。在爸爸的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媽媽還在廚房忙碌，我把爸爸的遺像擺放在餐桌上。

房間里飄蕩著飯菜的香味。“寶，你爸飯煮好…”端著飯菜出來的媽媽看著桌上的照片愣住了，她臉上的光彩一點點，一點點消失不見。

最后，她哭了出來。

我抱著她，也哭了。

淚眼婆娑中，我又看到爸爸了。他微笑著向我揮手，我抬抬手臂，并沒有揮起。我看到他的雙唇微起，一字一頓。

“媽，爸爸說，好好生活?！?/span>

爸爸鼓勵般的點了點頭，然后我又看不到他了。

這一次，我知道，我再也不會見到我的爸爸，我永遠失去了他。

 

【作者簡介】焦健，甘肅金昌人，安徽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研究生一年級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