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08
安徽合肥·孫玉林
題記:謹以此文懷念我的故人,祭奠我的童年。
我們村莊名叫紅沙塅,孫姓和徐姓兩大家,另外還有早年逃荒過來的幾戶高姓人家。村莊后面有一個蒲塘,前面有一個大塘。
蒲塘里長滿蒲草,蛇蟲出沒,是孩子遠離之地。大塘的水清冽,供全村飲水之用,各種小動物出沒于大塘埂周圍,這里便成為孩子的樂園。自來水通村后,大塘經過改造深挖,供給大塘下幾百畝水稻田用水,無論干旱如否,這一塘水足以滋養(yǎng)那一片農田。記憶中,水卻不夠用,必須得先保證全村的飲用水,歉收之年,吃不飽是我記憶中深刻的感受之一。
大塘里養(yǎng)魚,年底拉網捕魚,大塘埂上滿滿的都是人,小孩跟著跑,看網起魚躍,跟著抓鬮分魚,每家每戶便分得幾斤新鮮的魚,那便是我們孩子的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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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塘埂上有一顆很大的棠梨子樹,沒有人知道它有多大,粗得我們三個小伙伴抱不過來。聽老輩人說,他們記憶中這顆棠梨子樹就是一片枝繁葉茂的樣子,巍峨在大塘埂上,一片葳蕤,春天一片碎白花,夏天一樹小棠梨。前兩年回故鄉(xiāng),它依然矗立在那,不見老,不知哪年大塘埂經過改造,變成通村公路的一段,并沒有鏟除它。
夏日午后,我們小伙伴站在大塘埂高處,“撲通”一聲,跳下去,鉆入水中,扎一個猛子,扒拉著塘底爛泥爬行,會碰到貝殼、螺螄等軟體動物。比試誰的時間長,待到真的憋不住了,才冒出頭來。再泡一會,游到大塘的末梢處,那里一片梨樹,偷幾個梨,撲哧撲哧游在水里吃,然后赤裸上岸,蜷伏在棠梨子樹的樹蔭下,涼風習習。
這個時候,“老先生”一定坐在躺椅上,在樹下休息了,見到我們孩子來了,他便來了勁頭,搖著蒲扇,給我們這群屁孩講故事,什么弼馬溫大鬧天宮、三打白骨精、三借芭蕉扇、倒拔垂楊柳、拳打鎮(zhèn)關西、趙子龍長坂坡單騎救主……,“老先生”說到精彩處,還手舞足蹈,并發(fā)出模擬聲。
“老先生”是我的本家叔叔,是那時我們村莊唯一知識分子,師范畢業(yè),鄉(xiāng)初中語文老師,我們對陌生世界的好奇,全在他那里得到了滿足。我后來的這點語文知識,其源頭來自“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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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攀爬上棠梨子樹,躲在濃密的枝葉間,玩打仗捉迷藏,順手摘一串棠梨子,一嘗,酸得掉牙,便一扔,正好落在“老先生”的頭上?!鞍?,哪個促狹鬼在樹上搞什么?”“老先生”大聲喊起來,扔棠梨子的便默不出聲,生怕被“老先生”知道了,向自己的父母告狀,那便是一頓好打。
“老先生”上課去了,我們孩子便找蟬蛻,捉蜻蜓,不小心被洋辣子辣到了,腫起來了,便“嗷嗷”地大罵起來,把洋辣子的那片樹葉摘下來,爬下樹,一腳把洋辣子踩成肉泥。
紙是珍貴的,好不容易在哪弄到了幾張紙,便視若珍寶,折成紙包,幾個孩子在大塘埂上找一塊空地,玩拍紙包。一次一人出一張,拍一下,按順序輪流,拍過來了,便贏了這片紙包。我因為技術好,常常贏了一大把,快活得不得了。一次,一個小伙伴把紙包全輸光了,他心疼得哭起來,在其他人的慫恿下,我便還給他兩張,他的小臉又泛光了。
打豬草、放鵝放鴨、逮小魚、抓青蛙,是我們小孩需要做的減輕家里負擔的活。孩子們基本周游在大塘埂一帶。大塘埂周圍的農田田埂上有各種嫩草,可割亦可趕著鵝吃。農田里有很多小魚小蝦、泥鰍、青蛙、螺螄,還有蝗蟲、蚱蜢、甲殼蟲之類,不幸的話,會遇到螞蝗。小魚小蝦便成為我們捕捉的首選,不是用來吃的,是捉回家用來喂食鴨子的。
那時,這些野生的小魚蝦特別多,雖然家家戶戶都吃不飽,但并不把這些當作食物,只用來喂鴨子。一塊田的一個豁口,便引來一大群小魚嬉戲,這些小魚哪里知道,它們在玩鬧的時候,卻成為我們捕捉的目標,往往在一場雨后,我們打著赤腳,帶著自制網兜,拎著竹篾藍,尋找在大塘周圍的農田埂上,一下午,就能抓到一小籃子的魚蝦、泥鰍。
騎在牯牛背上,任悠閑的它在田埂上吃草,見稻田里“嗦嗦嗦”的響聲,便把牛拴在大塘埂的空曠處。幸運的話,會在稻田里發(fā)現野雞、野鴨窩,能逮到一些尚未成熟的野雞、野鴨,那可是美味了。
挖山芋、刨花生、套知鳥、掏鳥窩、逮蜻蜓、打水漂、采冰塊、扎猛子、跳房子、下地棋、捉迷藏、聽故事……一直在我八歲前,大塘埂一帶是我的樂園。
后來,不知怎么了,要上學了,我便與大塘埂疏遠了。
學校是我們大隊小學,在村東,離村子不到一里,跨過七八條田埂便到。學校名字叫幸福小學,只有四個年級,每個年級就一個班級,五年級要到鄉(xiāng)小學上,幾間土坯房構成。走進辦公室,見到老師,怯怯地一聲不發(fā),“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二狗——”,老師一愣,定定地看著我,“孫玉林”,我突然想起父親對我說的話,“我大說,我叫孫玉林?!?/span>
“能從一數到十嗎?”
我緊張得不得了,從來沒數過,也不知道怎么數,囁嚅了半天,沒有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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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你回家吧,這是課本。明天來上課。記著,上課時要穿衣服,不能打赤膊。”要說明一下,那時我們男孩,沒有上學的,夏天都是全裸的在外東跑西竄,從不穿衣服,一者是節(jié)省鞋子和衣服,二者也減輕大人洗衣負擔,不是我一個。
“人、口、手”,學認字了;“東方紅,太陽升……”,學唱歌了;“1+1”,學數學了……沒有操場,只有一塊平整的泥土地,有幾只皮球,體育課大家搶著在土地上拍,灰塵飛得老高,興奮得很。
記得一年級語文課第一課是《你辦事,我放心》,說的是當時的國家主席華國鋒辦事,毛澤東放心。我們當時都知道毛主席,但不怎么熟悉華國鋒,我們問老師“華主席是誰?為什么他辦事毛主席放心呢”,他很明顯憤怒了,“好好學習,別瞎問瞎問的。”
一個很怪異的女音樂老師,說話撇湯(那時,我們村莊稱說普通話的人),長得挺漂亮,不怎么笑,聽說是外地人,她怎么到這里當老師呢。教我們唱歌,我唱不會,便罰站,并被打板子,同學們都恨她,她姓唐,我們私下叫她“糖雞屎”。但不知怎么的,她在這只待了一年,便離開了,大概是特不受歡迎吧還是其他原因。
一個數學老師,我挨了他的板子,一直不知道什么原因。數學作業(yè)本上,我是這樣寫的“1+6+7=14”,被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并被打了板子,要求重做。我又這樣做了一遍,又被打了。后來,我才知道,原來是需要分兩部分寫“1+6+7=7+7=14”,這樣,才對,不能缺少步驟。
不知什么時候,故鄉(xiāng)走遠了。一回首,已四十多年了,大塘埂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兒時的玩伴分布在地球的一隅,幸福小學早已沒有了,并入嶄新的鄉(xiāng)中心小學?!袄舷壬币惨呀涬x開我們十年了,他與我的父親以及眾多的父輩、爺輩們,靜靜躺在故鄉(xiāng)的山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