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0
作者:安徽休寧·葉榮榮
最近一陣子,我因工作需要臨時在市里上班。大哥說,他正好在市里辦事,坐我的車回縣城。
我下班后接了大哥,一起往回趕。大哥四十有七,長我兩歲,頭發(fā)卻已禿了不少,皮膚又黑又糙,胡子拉碴,一只肩背包,一把雨傘從不離身,風塵仆仆永遠像是在趕路。
從小我倆一起長大,外婆偏愛我,言語中都是對我的夸贊,惹得鄰居看不下去,總說外婆太偏心。父親也不喜歡大哥,發(fā)起火來就敲他的頭。所以大哥一看父親發(fā)怒,第一反應(yīng)是雙手把頭抱住。父親對我卻是動口不動手,大哥為此總是憤憤不平。大哥讀書腦子轉(zhuǎn)不過來彎,時常抄襲同學的作業(yè),被我發(fā)現(xiàn)要向父親告發(fā),大哥就忙不迭地掏出自己攢的零用錢來封我的口,那時,我的零用錢大都是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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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小學留了一級后與我平級,初中畢業(yè)會考放榜他不敢去看。當我告訴他通過了會考,他如釋重負,高興了好幾天。高中當然是考不上的,在家待了一年后招工到了一個國營小廠。廠里的活很累,要搬運很沉重的裝滿塑料粒子的麻袋,一天下來,大哥躺在床上不想動彈,飯也不想吃。母親心疼,說太累了就別去了,大哥搖搖頭。
過了幾年,家里托關(guān)系把大哥調(diào)到一個效益較好的國營大廠,負責看護啤酒灌裝機。車間主任說,四臺機子屬大哥的機器最干凈,保養(yǎng)得最好,當然出毛病也就最少,產(chǎn)量最高。
汶川地震前幾天,大哥被爆裂飛濺開來的啤酒瓶碎片劃到了脖頸,血一下子涌了出來。縣醫(yī)院不敢接診,120急轉(zhuǎn)至市醫(yī)院。待我趕到時,捂住頸部的毛巾被鮮血都洇紅了。萬幸未傷及動脈,但是這次事故把家人都嚇壞了,要替大哥換個崗位,大哥又搖頭。
后來,國營工廠改制,大哥變成了為私人老板打工,時常加班加點,沒日沒夜,收入比之前還少了。再后來,改制后的工廠也不行了,大哥只有自謀出路,開始了“漂泊”生涯。他先后在電子廠、鑄銅廠干過,都因廠子經(jīng)營不善沒待多久。他還替人搬運晾曬火腿,送過快遞,嘗夠了辛苦。前兩年,考了個司爐證,才謀到了在酒店當司爐工的工作。酒店的工作相對較為輕松,福利也好,一日三餐還有洗澡,都解決了??墒呛镁安婚L,去年疫情來襲,酒店的業(yè)績直線下滑,至今沒多大起色,已經(jīng)拖欠員工好幾個月的工資和一年的社保費。
大哥有先見之明,在生計日益艱難之時,他兼了一份早上送奶的活。這算是份苦差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點半就得起床,趕到鮮奶店,上貨清點、捆扎固定,四點半準時出發(fā)。縣城還在沉睡,大哥頭戴裝有探燈的安全帽,在黑峻峻的大街小巷里穿梭奔波。訂奶的用戶很分散,不停地奔跑就成為他每天凌晨的寫照,無論刮風下雨、天寒下雪。遇到梅雨季,雨水能濕透內(nèi)衣,整個人就像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寒冬臘月,眉毛頭發(fā)能結(jié)上冰渣,雙手僵硬麻木,失去知覺。但他沒有叫苦,更沒有退縮,鮮奶店老板說,大哥是做這行最久的人。父母親都勸他別干了,大哥還是搖頭。大哥跟我說,送奶雖然辛苦,但是收入有保證,自從送奶后家里才存下了些積蓄。我知道,侄子正在上大學,大哥還在“爬坡”,不努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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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我工作后,跟大哥好好說話就少了。這次同車,給了我們機會,我們說過去、說將來、說父母、說自己,仿佛回到了我倆小時候。往事一幕幕翻上腦海,我想起懶得走路時總是央求大哥背我,賴在大哥的后背不肯下來,無視大哥已氣喘吁吁;我想起大哥陪我練騎車,陽光下滿頭的汗水晶晶發(fā)亮,看著我能自己蹬車轉(zhuǎn)圈開心地咧嘴;我想起大哥暑假在錄像廳替人看門,得到50塊錢給我買了一塊老光明冰磚……
大哥下車獨自回家,我看著他的背影,還是比我高,比我壯。小時候大哥就高我一頭,手臂也比我長,干架我不是對手。所以一旦干架,我先操個家伙在手里,才有勝算。
現(xiàn)在,如果我倆再干一架,估計有家伙我也得敗下陣來。生活練就了他一身鋼筋鐵骨,什么都不在話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