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24
秋風乍起,落木蕭蕭。無端地想起了一首唐詩:“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fā)又開封?!甭犞⑿爬锏蔚尾粩嗟奶崾荆业男牡撞唤藷o限惆悵。書信,這種曾經(jīng)承載著親朋故舊無限情意的古老形式,如今早已離我們遠去了。但是年過七旬的母親,至今還保存著一件木質(zhì)的書信箱,里面整整齊齊碼放著我們姊妹幾個寫給他的家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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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封家書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時候我還在上小學。三年級時學書信,我很幼稚地向父母問候一番,貼了八分錢一枚的郵票寄了出去。那時一毛錢可以換兩個草雞蛋,我家的雞蛋一般都舍不得吃,要拿到鎮(zhèn)上賣掉,換取一些油鹽醬醋?,F(xiàn)在想起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哪里鼓起來的奢侈勇氣?不過第一次收到家書的母親獎賞了我一只煮雞蛋,并且很欣喜了一陣子:我家的孩子能寫信了!
九十年代初,我到江南小城鎮(zhèn)江讀書?!兑环饧視吩诖蠼中∠飩鞒臅r候,第一次身處異鄉(xiāng)的我趴在被窩里懷念家鄉(xiāng),想極了就給母親寫信,寫瘋了也裝模作樣地坐在課堂上學學南郭先生;老師只管授他的課,我寫我的思念綿長。江南的街巷軼聞,米飯里吃出一條蟲的尸體,白發(fā)先生挾著本烹飪大全來講文學,零零碎碎地都被我信手拈來,裝進綠色的郵筒,跨過長江淮河,飄到母親的身旁。大概正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齡,下筆如有神助,動輒千余言,而我更是創(chuàng)下了一次寫下十二頁的輝煌記錄。
世紀之交妹妹到蘇州打工。她還能保持每月寫封信詳細匯報飲食起居的良好習慣,只不過一封比一封短。偶爾也打個電話來,但大多急匆匆地說:“沒什么事吧,娘,話費挺高的,我掛了。”每逢此時,母親便嘟嚕:“到底是女孩的心性,向外?!?/span>
再過幾年,弟弟也出去了;不過,他飄得更遠。剛到廣州時,他寄來一封兔子尾巴似的信:我已平安抵達,請放心!之后,就沒有之后了。他就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那年春節(jié),我回到老家,母親正翻檢著一摞舊信。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書信箱,桐木制作,紅漆斑駁,銅扣微銹。仿佛她手腕上的銀鐲,凝聚著遠去的時光。“這是陪嫁的妝奩盒,也算舊物利用了?!蹦赣H很有點傷感地說:“你四年寫了128封信,妮子三年也有幾十,唉……”
我知道她又想小兒子了。果然,母親在抽屜里摸索了一會兒找出幾張紙給我:“給你弟弟寫封信吧!我說你寫?!彼⒌拖骂^,花白的頭發(fā)遮住了臉,過了一會才緩慢地說:“孩子,有些日子沒收到你的信了。媽知道你忙,顧不上寫,可媽想你。媽給你寫好,你打個勾寄過來就行。最近身體很好()一般()不好;飯菜吃得慣()不習慣;學習輕松()跟得上()吃力()……”說著說著,母親就哽咽起來。
在外的孩子只看見腳下的路通向錦繡世界,卻忽略了身后牽掛的目光。都說家書抵萬金,可對于母親,萬金哪里趕得上一封兒女的平安信呢?我的淚涌出來滴在信紙上,只愿在千里外壯氣淋漓的弟弟能感覺到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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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十幾年逝去,我們再也沒有寫過一封書信。但是那天下午,母親口述書信時眼角的淚花,一直刻在我的腦海里。而一天一天老去的母親,無論搬過幾次家,無論經(jīng)過多少風雨,她依然堅定地帶著她的書信箱,仿佛最好的寶貝一般地護著。
【作者簡介】張自軍,筆名紫筠,江蘇徐州人,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華詩詞學會會員,著有《照水集》《光陰故事》《從這里出發(fā)》《渡劫紀》等詩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