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建陽·陳理華

黃精，這種給我童年無限美味享受的東西，給了我無私的愛和無窮力量源泉的黃精，給我童話故事的黃精，我的靈丹妙藥！開出的花像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燈籠，把我童年彎彎的小路照得透亮透亮——題記

我自小體弱多病，為了我的身體能健健康康的，每到那漫山楓葉被秋霜染紅的季節(jié)父親就是再忙、再沒空，都有要到山上去挖黃精來給我補身子。這是那個年代能找到的最好的補藥了。

父親常常在挖來黃精或看著我津津有味地吃黃精的時候，很慈愛地對我說：人家黃精丫頭吃了黃精都能健步如飛，我家丫頭吃了我挖的黃精身體也一定會慢慢強壯起來的！父親這樸素?zé)o華的話語，說得我心里暖融融的，剎那間小小的心房就好像被一片濃濃的愛包圍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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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從藥書上才知道，黃精味甘性平，具有寬中益氣、堅強骨髓、充盈肌肉，使白發(fā)變黑、齒落更生之功。

父親上山挖黃精，選的是晴天，一般在天還沒亮就要起床，這時母親早已把熱氣騰騰的米飯準(zhǔn)備好了。如果運氣好的話，父親就能在天快黑的時候背著一簍沉甸甸的黃精回來。也有打空手的時候。

挖回來的黃精，就由母親拿到水溝邊細細地將泥沙洗凈。把爐膛的火燒得旺旺的，半大鍋的水在農(nóng)家小屋里冒著騰騰熱氣，母親手腳麻利地把一根根剛從山上來到我們家的黃精碼到蒸籠上用大火兒蒸，直蒸得滿屋生香，連大半個村子也籠罩在這種奇特的香氣中。蒸熟后拿到瓦頂上去曬。

曬黃精與曬別的東西不同，夜間不用收起，就放在那兒一直讓它曬著。曬干后又拿去蒸，如此反復(fù)七次。到這時一根根如大人拇指般粗細、淡黃色的、半透明的、浸滿天地之靈氣、吸收日月之精華的黃精，就成了我最最愛吃的零食了。拿起一根咬將下去，甜甜韌韌的，很有嚼頭，我牙齒忙亂了幾下，頓時口齒生津，喜歡得不得了……

記得有一次也是去挖黃精，回來的路上，父親一不小心，在一塊巖石上摔了一下，身上幾處被碰傷，最明顯的是濃濃的眉毛上，裂開一道約一寸不大深的口子，回到家時傷口還在一滴滴地滴著鮮紅的血！母親趕快在家中的壁板上找了個“壁勞衣”給帖上。

看到父親受了傷，我就賴在父親的懷里，一次次用小手去撫摸那貼上蜂蠟和黃紙的傷口，一遍遍地問父親：痛嗎？痛嗎？父親笑了笑：別擔(dān)心，不痛的……

丫頭，父親給你講個黃精的故事吧！接著父親就娓娓動聽地說了起來，聽得我是如癡如醉：

從前有個叫黃精的丫環(huán)，因為忍受不了地主老財殘無人道的虐待，在一個風(fēng)黑月高的夜晚，趁那一家人不注意時，偷偷跑到深山老林躲了起來。后來，這黃精姑娘被上山采藥的年青后生碰上了，年青采藥人很是驚訝，原先骨瘦如柴的黃精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里生存，不但沒有因此被餓死、而香消玉殞，反而變得唇紅齒白，楚楚動人如山花般美麗燦爛。更讓采藥人稱奇的是，那黃精姑娘在山上現(xiàn)兩年多的時間，早已變得還身輕如燕、行走如飛起來！好像是得了武林高人的真?zhèn)鳎瑢W(xué)了什么絕世武功似的……細問起來，采藥人這才如夢初醒，黃精姑娘之所以有這樣的好身手，全都是因為她無意中吃了一種在那時還沒被人發(fā)現(xiàn)的草藥。后來那個采藥人就把這種草以姑娘的名字來命名了……

黃精，這種給我童年無限美味享受的東西，給了我無私的愛和無窮力量源泉的黃精，給我童話故事的黃精，我的靈丹妙藥！開出的花像一個個晶瑩剔透的燈籠，把我童年彎彎的小路照得透亮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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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燦爛的杜鵑花

福建建陽·陳理華

門敞開，里面靜悄悄的，一些鼓鼓的書包被胡亂地丟在課桌上，孩子們大約是忙著到廚房蒸他們的午餐了。

  教室左邊窗檻上，斜斜地插著一支火紅火紅的杜鵑花，窗外是沉靜優(yōu)雅的藍天。放教科書的講臺上，也很隨意地放了一叢。這兩束相互呼應(yīng)的花，它們一任春意萌動著、蔓延著，在我的教室里心無雜念，潑辣奔放，汪洋恣肆著。那花朵干凈、純粹，從骨子里冒出的熱烈，像極了課堂上求知欲旺盛的孩子，讓心情有點煩悶的我，一下子也跟著明朗起來。

  小時候，我也和這些學(xué)生一樣喜歡映山紅，每每見了，總要折上幾枝放到房間里。就是與小伙伴上山打柴，也忘不了要折一枝杜鵑花拿在扶著扁擔(dān)的一只手里，另一只手則不停地把一朵朵花往嘴里送，邊走邊咀嚼著有點酸溜溜、甜滋滋的味兒。砍柴回家時每人的柴把上還要各插一大把杜鵑花。我們就這樣挑著一肩的美麗，在蜿蜒曲折的山間小路上招搖著，張揚著，大聲唱著歌謠。

  去年，也就是杜鵑花盛開的季節(jié)，在一個空閑的時間里，我特地去赴杜鵑花之約。走進曠野，抬眼望去，群山之上，東一簇，西一叢，紅紅的杜鵑花，在烈烈春陽傾瀉下，漸次在青翠叢林間溫暖明亮起來。那些充滿野性的花朵，它們無比熱情地向四周青山放射著灼灼光焰。像母親掛在枝頭的殷殷祝福，洗濯鄉(xiāng)村滿是塵土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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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一株開得正旺，搖曳多姿的杜鵑花樹前，見一兩瓣花竟像蝴蝶般隨風(fēng)飄飄然飛向山的背面。它們輕盈盈的飛翔瞬間，把清晨略帶潮濕的空氣燃燒得似乎能聽到噼啪之聲響起。我多想隨著它們的翅膀，為春天也為自己舞盡溫柔。

  繼續(xù)向前走去，不遠處的路邊長著一棵與眾不同的杜鵑，花雪白雪白的，這是極難看到的一種。走近一看，這棵長在一塊突兀巖石上的杜鵑，有點令我吃驚。凹凸不平的黑褐色石板之上，一點泥沙的影子也找不到。杜鵑樹的根就那樣赤裸裸長在青石表面，它們緊緊抓著那巖石，粗粗細細的根須暴起，脈絡(luò)分明，那根須被太陽曬，雨水涮得呈現(xiàn)出暗紅色，多像母親一雙常年勞動，布滿青筋的手。

  幾年前，有人對母親說白杜鵑的根可治我的病。母親聽后，在杜鵑花開得漫山遍野的季節(jié)，瘋也似的上山去找。由于沒有目的，不知方向，這種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找了好幾天才在離村子七八里的一座大山頂上找到它。

  我覺得母親為我的病，為一個根本沒有求證的民間藥方，就那樣勞心傷神，是不值得，也極力反對。那天黃昏，扛著山鋤，渾身是汗的母親，是何等高興，因為她沾滿黃泥的粗糙手上緊緊握著一大把白杜鵑的根，也許，于母親來說，握著它就像握著了新生命的希望和絢麗。于是，她逢人就一個勁地說：“找到了，找到了！”好像她找到的不是一種普通草藥，而是一顆閃閃發(fā)光，能給她帶來無窮幸福的鉆石。而我，在母愛的感召下，在輾轉(zhuǎn)的求醫(yī)中，終于讓生命重新獲得了生機。

  眼前的杜鵑，讓我感慨頗多，它那卑微和生不逢時的命運，在沒有土壤，缺少水份，極其艱難惡劣的環(huán)境下求得生存。卻能像扎根厚土里的花樹一樣，把花朵開得毫不遜色，給這個世界送來幾許燦然的微笑！為我留下短暫的驚奇和心靈的愉悅，留下了一種卑微植物生命的全部意義。這是在歷經(jīng)了多少無人能懂的苦難之后，用心中熱血催開的生命花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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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在巖石上的杜鵑多像我平凡而卑微的母親，盡管生活的道路充滿著離奇的曲折與荊棘，但是在母親單純的信念里，生命中哪怕只要擁有一點點生存空間，也要用十顆火熱的心努力向上生長，以百倍頑強拼搏的毅力，沖破重重困難，最后長成枝繁葉茂，開出似景繁花。讓明月清風(fēng)聆聽那美妙的、堅強的，開花、長葉的聲音，于青山綠水間收獲一片燦爛。

【作者簡介】陳理華，女，已出版散文集《觸摸陽光的溫度》《行走的花朵》民俗《八閩閑話》《來自大山深處的美食》等書。文章入選多種文集、年鑒與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