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齊河·楊修文

從我記事起，我所熟悉和認(rèn)知的故鄉(xiāng)就是母親的娘家，而不是父親的家鄉(xiāng)。

我母親的娘家在山東省，齊河縣晏城鎮(zhèn)毛官屯村。這是一個坐落在黃河岸邊十分秀麗的小村莊。我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它美的就如同是刻在我腦海中的一幅畫：矮矮的土房，都淹沒在高大樹木的綠蔭中。姥娘家大門前有一棵清朝就有的老槐樹，枝葉葳蕤。樹冠大的猶如一把巨型的傘。春天盛開著白色的杏花和紅色的桃花。而最多的還是棗樹。棗兒成熟的季節(jié)，紅棗點綴在綠叢中，像是神來之筆的輕描，很美。我姥娘家在村莊的最南頭，出門抬頭望去，不遠(yuǎn)處就能望見“南冢子”，據(jù)考證是春秋時齊國正卿兼宰相晏嬰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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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的家距離我姥娘家只有五里路，但因為我爺爺奶奶去世的早，家里也沒有親人，父親就把我姥娘家當(dāng)做自己的家。我父親待姥爺和姥娘就像是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我姥娘有一個習(xí)慣，就是只要我父親回家，她總是讓我父親穿上軍裝，她拉著我父親的手，顛著一雙小腳在村子里走一圈，興高采烈的大聲給東鄰西舍的打著招呼：我大女婿回來了。得到大家的夸贊，她就更加高興了。我母親覺得好笑，讓我父親不要去了。而我父親卻說，只要她老人家高興就好。父親對我說，我多少次九死一生，沒有你姥爺姥娘，我就活不到今天，為他們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

父親說，他參加革命時在武工隊，一次由于叛徒出賣，武工隊被日本鬼子包圍在村子里。父親在掩護(hù)戰(zhàn)友們突圍后負(fù)了傷，并且已經(jīng)出不去了，他跑回家對母親說照顧好孩子。說完提著槍就往外沖。我姥爺和母親死死的拉住我父親，姥爺讓父親下到一個很隱蔽的地窖里。上面蓋上蓋子和地瓜秧。姥爺一再囑咐我父親，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事都要聽話不能出來。剛把我父親藏好，鬼子和漢奸就來了，他們沒有搜出我父親，就把我姥爺和母親吊到樹上毒打，父親說他實在忍不下去了，幾次都想沖出來，可我姥爺一遍遍的說著：這孩子最聽我的話了，我讓他走了，再也不回來了。父親知道這是我姥爺說給他的，流著淚沒有出來。后來敵人沒有搜到我父親就走了。回憶起這些往事父親都會落淚。他說，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就是有無數(shù)像你媽媽和姥爺這樣的老百姓，養(yǎng)育和托舉起了我們的軍隊。

我長大懂事后，就很想知道我們村子叫毛官屯，為什么沒有姓毛的，而都是趙姓。姥娘告訴我說，清朝有一個大官姓毛，讓皇帝給貶到村里落戶，所以村子就叫毛官屯了。后來還是在《解放日報》工作的小舅滿足了我的愿望，小舅告訴我說，中國的家族是用姓作為標(biāo)志的。我姥爺姓趙。趙姓是中國十大姓氏之一。我們村的家譜是從另一個村子——“趙井”請來的。也就是說我們村的趙氏是從“趙井”移民過來的。從我舅舅輩上溯到二十幾輩的先祖中，都是有文化或者是做官的，有許多文銜和官銜的如：秀才、舉人、進(jìn)士；有做過京官的，也有做過地方官的。我的外高祖父、外曾祖父都是讀書人。我的外曾祖父為“難”子輩；外祖父為“詳”字輩；到我舅舅這一輩為“元”字輩，如我大舅叫趙元水，小舅叫趙元三。

家中的“家堂”是一個精心裝裱過的立軸。寬約一米，高約兩米的左右兩個對子，上聯(lián)為“忠孝持家遠(yuǎn)”；下聯(lián)為“詩書繼世長”。字體為繁體行書，寫的雄渾圓潤，筆勢磅礴如行云流水?！凹姨谩毕路降陌讼勺郎蠑[放著先祖的牌位。牌位由優(yōu)質(zhì)木材刻制，高約20厘米，插在底座上。上面寫著主人對該先輩的稱謂，如姓名，官銜等。內(nèi)里部分寫上先祖的生卒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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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時，傍晚時分，家中把香、燭、燈全點燃起來，家長帶著子孫們跪在地上，給先祖三叩首，虔誠的祈禱曰：列祖列宗，年節(jié)已到，晚輩率全家請你們回家過年了。這個年最大的儀式就算完成了。

后來這家譜在“文革”中被紅衛(wèi)兵作為“四舊”給全部燒掉了。甚是惋惜。

我回到家鄉(xiāng)后，曾問起過家譜之事，聽說也有年輕人有續(xù)寫家譜的意愿。但在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向現(xiàn)代城市文明的變遷中，一切都在變化，加之農(nóng)村的青壯年多到城市謀生。我以為想要續(xù)接中斷的家譜那只能是不可為而為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