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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方家譜杯征文】 №:0653-游子遲遲歸
發(fā)布日期:2021-12-10 瀏覽次數(shù):250
作者:安徽六安·熊輝
我的老家在豫南新縣的一個小山村,名曰蓮花灣,這里是大別山北的余脈,村莊就在蓮花山腳下,豫南山區(qū)大概都是這樣,村莊不大,依靠在各個山坳或山洼中自成一隊就叫灣、坳、或者洼,其實行政上僅為一個小村民組。
小時候姥姥灣的人總說我是山里頭的,確實如此。故鄉(xiāng)是一個抬頭低頭都是山的小村莊,書上講:山的那邊還是山,現(xiàn)實中真是如此,方圓數(shù)十里能見到的除了山還是山。為了一探究竟,山的那邊,我也似乎都曾經(jīng)去過,那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上山砍柴、砍山、薅松毛、挖山藥、打蕨菜、揀豬菜……那個時候上山,似乎是為了看山的那邊到底是什么,當(dāng)知曉了山的那邊真的還是山的時候。日子過得似乎有了夢想:走出大山。
十多年前,我像如今的小鮮肉一樣,想遠(yuǎn)走高飛,飛的越遠(yuǎn)越好。于是選擇離家最北的城市求學(xué),北到騎幾步自行車就可以出的省了。繼而求學(xué),我再次選擇了大西南,當(dāng)時還是覺得遠(yuǎn)點好。直到有一年過年,我搭綠皮火車去浙江與在海寧打工的父母親團聚,兩天兩夜站著,擁擠在一動不動的綠皮火車?yán)?,然后我竟然暈車,并?dǎo)致病了一場,這一次,我似乎覺得夠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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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工作時,我第一次又去了閩北的山區(qū),母親知道后,不無責(zé)備的說:“還是大山里頭啊”。如今我還是落腳在大別山,心想能與老家近點,但當(dāng)我真正走進生活,發(fā)現(xiàn)此大別山非彼大別山,本以為離家越來越近,事實上卻離家越來越遠(yuǎn),不知道有多少人與我一樣,曾經(jīng)年少無知要遠(yuǎn)走高飛。
人到中年,歸途難到需要預(yù)謀與勇氣。如今日之回老家,其實是早就預(yù)謀已久的,預(yù)謀的時間從冬天幾乎又到了冬天,還好老母在身邊,讓我覺得老家就在身邊。人越長大越發(fā)現(xiàn)回家變成了一件難事,難的不是回本身,而是回家所承載著的,話不完的鄉(xiāng)情與血緣之情。
剛到家,老媽突然想起來說:“我就說忘記一件大事吧,說在集上給你爺爺奶奶買點紙錢,去他墳頭看看”。老媽所說忘記大事,嚇我一大跳以為真忘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原來是這個事。
自打爺爺2004年去世后,父親與叔父們都幾年不在家,是常有的事,因為在那個歲月里,要生活、要養(yǎng)活我們,只有外出打工。我與弟弟成為替父叔們盡孝之人,好在我們作為長子長孫,也理所應(yīng)當(dāng)。因遠(yuǎn)在他鄉(xiāng)求學(xué),每年也難得回老家一次,有時甚至直接就去浙江了,因而,我與弟每每有機會回老家,便去祭掃爺爺?shù)哪?,每一次歸家,都是我們祭奠爺親們的日子;每一次歸家,都是背負(fù)著一份沉沉的思念與牽掛,只不過那牽掛有的還能兌現(xiàn),有的卻只有陰陽兩個隔了;每一次歸家都是疲憊心靈的一次長情的告白;每一次歸家都是爺孫之間長久的默語與祈禱。
其實,母親不講,我也想到了要去祭掃爺奶的墓,家祭是一個家族的根,這個根流向何處,能繼續(xù)到啥時候,誰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們村大灣的熊氏祠堂初建于明朝,據(jù)說與明代戶部尚書熊翀有關(guān),他是光州人(現(xiàn)潢川)。我們這一支是南宋理宗時代抗金名將之后,由江西遷至湖北羅田,再至新縣。太多的祖上,我無法摸清其源流,但對爺爺?shù)挠洃浳铱坦倾懶摹?/span>
我見爺爺最后一面,是在爺爺老屋側(cè)邊的一顆老木子樹下。那時我正是高三秋學(xué)期,也是國慶節(jié)后不久的一個陰雨沉沉的午后,爺爺目送我背著菜罐子去上學(xué),菜是爺爺炒的青菜炒雞蛋,我記得那次青菜油給的很厚,因為那年爺爺油茶籽大豐收,我至今還能記得他在陽臺篩茶籽的微微駝背的身影,一顆顆黑黝黝的油茶籽從篩漏中噼里啪啦落到地面,堆的如同家鄉(xiāng)崇山峻嶺的縮小版。
爺爺送我上學(xué)時,叮囑我的話我早已忘記,大概是你明年就能考大學(xué)了之類的吧。我們爺孫倆,我在前,他跟在后,一直走到老木子樹下,他才停下。因為站在那能看到一條毛坯的土路,通往遠(yuǎn)處的那座長滿苔蘚老橋,轉(zhuǎn)過橋就被小山擋住了。我記得我走到水井邊時,回頭看看,他依舊站在那棵老木子樹下,抽著旱煙袋。我比劃著示意讓他回屋,之后我就沒敢再回頭看看,因為怕他看到我的淚水。那一年只有爺孫三人在家,弟在縣重點高中,我在臨鎮(zhèn)的高中。而父母親,與三個叔家全都在外打工。沒想到那次分別竟是爺孫之間的永別。那一次我覺得爺爺特別消瘦,特別慈祥,如今回到老家的院子,我還能想起他還忙活著很多油茶籽場景。
我到校后不久的一個晚自習(xí),一個親戚告知我爺爺走了,一時間我并沒覺得什么,因為我想到,有父母親,叔叔姑姑們。然而,我趕回家時,只有大姑父、姑姑過來了,還有遠(yuǎn)房的大爹們跟我講述,他們是如何將爺爺從縣醫(yī)院用擔(dān)架抬回來的?;丶椅也胖腊ㄎ腋改冈趦?nèi)的所有至親都不在身邊。我是長孫,所有的事都來問我,那時候誰都沒注意到,我還是個孩子。我走到爺爺床前,一旁的大爹問:“你怕不怕”?我當(dāng)時絲毫沒覺得怕是什么。我輕輕掀起爺爺頭上的蓋被,他仿佛睡著了一樣,還安詳?shù)奶稍谀牵悬c讓人難以置信,只是消瘦的不得了。現(xiàn)在想起我依然不怕。爺爺走的突然,我當(dāng)時甚至心里有怪罪我的父輩們不孝的想法。而后來,我早就不怪罪了,因為我依舊“注定”是那個不孝之子。生活之艱難,難到讓人無心于孝,無心于思考我們來自何處、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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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回家,只有我一人獨自前往爺爺、奶奶的墳山,墳山就在熊大灣熊氏宗祠背后大山的右側(cè),尚未完全褪去青色的山林依舊顯得蔥郁。原本上學(xué)時候走的那條蜿蜒的山路早已無路可走,因為沒人走了,真應(yīng)了魯迅先生的那句話。墳山是熊氏家族的,滿山的墳地,都是我的爺輩或太輩居多,我看到又多了幾處新墳,在雜草叢生之間,在暮靄沉沉的天空之下,晚歸的山雀發(fā)出最后的呼喚,讓山林靜的有點可怕。
我努力的尋找著爺爺?shù)膲烆^,完全憑記憶與印象,但是這次我竟然失敗了,第一次沒找到,幸好有墓碑。我記得爺爺墳山后有棵楓樹,然而這次楓樹與其他茶樹都被砍掉了,我沒了參照物,我想我是多久沒來了啊。終于找到,天已經(jīng)快黑了,在山上我與爺爺奶奶聊了些近況。放了炮仗,夜幕已經(jīng)降臨。當(dāng)我下到山腳時,熊大灣的另一個爺輩的人,根爺拿著手電瞅我半天說:“你是那個……”,我忙應(yīng)道是,我來給爺爺燒點紙錢,他連忙說:“那是應(yīng)該的……我還以為誰家有事呢”,后來得知,祠堂與墳山現(xiàn)在由這位小爺看護著。
跨過老家遠(yuǎn)處的那座老橋,橋還是原來的橋,路卻新了許多,人卻越來越少。拐彎就到了那個小山村,那就是我的老家,路還是爺爺當(dāng)年主持修的那條路,雖然后人們硬化了路面,但已年久失修。爺爺住的老屋也僅殘存了半舍,屋后的那棵兩三人合圍的老木子樹早已不見蹤影。爺爺也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yuǎn)了,只有走進堂屋時,面對祖宗牌位,只有走近墳頭時,似乎覺得親人們還沒走遠(yuǎn),我想,或許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成年累月牽掛的、那些健在的或已離世的血緣與親情吧,或許這就是鄉(xiāng)愁的底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