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6
作者:安徽臨泉·韓光
飯菜不放點鹽,即使再稀罕的山珍海味也會索然無味。鹽不僅是重要的調味品,更是維持人體發(fā)育不可或缺的食物。從記事起,娘就喜歡喝淡湯。迄今已近九十的她仍改不了那個習慣。
不久前在老家午飯前,娘囑咐大兒媳婦說,給我盛半碗,少放點鹽。在一旁的我插話,早就油鹽不缺啦,這么多年娘的胃口還沒有改過來呀。她淡然一笑,長年累月就這樣,改不了啦。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集體經(jīng)濟薄弱,家庭生活困難。我家兄妹七個,全仗著父親在外搟氈手藝活掙錢糊口,家中母親獨自操持著家里地里和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睡。每當開飯揭開大鍋蓋,一股沖騰的熱氣立馬籠罩窄狹的灶房,一鍋又黏又燙的窩窩頭,朦朦朧朧間,被一只只伸出的小手瞬間拿完,娘無奈地苦笑說,真是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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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做飯,鍋干人飽恰好。偶爾做飯少了,她只能吃一點或攤不著,有時空著肚子仍要參加生產隊勞動,后來愛云奶說,恁娘跟俺幾個半夜里為隊里推粉磨,又累又餓竟然暈倒在磨道里?!叭耸氰F,飯是鋼,一頓不吃餓的慌”,為維持家庭的“執(zhí)掌勺”不致傾斜,娘和面稍多一點,吃剩下的窩窩頭留在“氣死貓”筐里,高高懸掛在梁頭上。父親見狀,不無生氣地對娘說,孩他娘呀,咱打長過日子,囤口上好省,囤底上難省,就在鍋里省著點吧。娘爭辯說,吃飯那么多孩子,你一個他一個,等到最后,我連饃渣兒也摸不著,你讓我咋省呢?娘說著委屈地掉下眼淚。
盡管勞累仍然顧不糊口的父親平日很少管鍋子,心煩時說那話自知理屈,長嘆一聲,你就該咋做咋做吧。自此,我家成為小劉莊村東常有剩飯剩饃的“富余”人家,讓饑餓的鄰伴眼饞不已。
在那個拮據(jù)的日子里,吃鹽打煤油是家中的剛性開支,沒有點燈的煤油可以摸瞎眼,可以打麻桿火,可以趁灶膛的火光;沒有鹽這日子過不去,買鹽需要的錢呢?有句俗語雞蛋換鹽,兩不見錢,大部分鄉(xiāng)人將雞屁眼當做了鹽罐子,日復一日對付著清貧的寡淡時日。那年冬天奇冷,早晨放學回來見我耳朵凍爛了,父親一聲不吭地將正在下蛋的老母親抱到天橋集,換回來一頂帶耳朵的棉帽子?!胞}罐子”頂在頭上不冷了,鍋里雖沒有像蘇東坡寫的“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但碗里咸味稀釋了多少,哄不過孩子敏感的舌尖。
娘是個歡快人,時常聽她唱“賣油的老婆水洗頭,賣鹽的老婆吃淡湯”,那是在戲里;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僅靠賣紅片換回來的一撮鹽,當家主婦費了心思,要將好鋼用在刀刃上。父親是家庭頂梁柱,干活掏力氣,不吃鹽少吃鹽不行;嗷嗷待哺的孩子們正長身體,少了鹽也不行。為了能讓當家的和孩子們正常吃鹽,在盛飯前,她從鍋里先盛出一碗,然后再放鹽,意思是鍋湯里少一碗,里面的鹽味自然重一點,家人們就能多享用一份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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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懂事的我發(fā)現(xiàn)娘每天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干得最多,吃得最少,就包括碗里的鹽味,也比家人減少三成!即使是后來孩子們長大啦,日子富裕起來稀飯沾鍋啦,娘吃淡飯成為一種換不去的口味。前不久村委會為80歲以上老人免費體檢,老母親什么“三高”基礎病丁點兒沒有,耳聰目明,時常拄著拐杖在大塘邊遇人敘話。村醫(yī)楊線見了總會說,俺大叔的福,都讓大娘一個人享啦。娘總會說,他走了不講他了,總不忘諞孩子們的功勞,媳婦閨女買的衣服堆成垛,孫子外甥給的錢花不完,有醫(yī)保有社保,活著就是享清福!村醫(yī)夸贊地說,兒孫一個作家、四個博士、五個老板,那是家風傳承??!
近些年通過電腦網(wǎng)絡才知道,人吃東西能品出酸、甜、苦、咸,是因為舌頭上有一種被稱為味蕾的小器官,小時候豐富,中年后隨著年齡逐步增大而衰減。按照科學的健康養(yǎng)生理念,減鹽、限油、少糖,我娘89歲依然康健,是否得益于半世紀前就開始的減鹽呢!
其實,普天下母親的味蕾都是一樣的,無論是清貧的過去還是富裕的如今,都是人世間恒久不變、至真至純的愛的滋味。
【作者簡介】韓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傳記文學學會會員,安徽省美協(xié)會員,臨泉縣作協(xié)名譽主席,曾出版詩歌散文小說傳記文學《呂霞光傳》、《藝術家》、《最美鄉(xiāng)村教師任影》等十余部。散文集《野艾蒿》獲首屆安徽散文一等獎;散文小小說多篇曾獲國家、省級一等獎,入編中學8年級語文教輔教材。